章秋谷指挥陈文仙,叫她先上车去,然后向方子衡拱手告辞,撩起衣摆,纵身一跃,坐在马车上面,回头向陆兰芬微微一笑,飞了个电眼,一手顺过丝缰,一手拔出鞭子,把鞭梢扬了一扬,马背上加上一鞭,那马跑开四蹄,电卷风驰,径直往园外而去。
顷刻之间就是烟尘滚滚,不见了影儿,只听到远远的马蹄声响。
正是:草软沙平,十里春风之路;香车宝马,一鞭陌上之尘。
陆兰芬看得出神,不由得连连喝彩。
方子衡有点嫉妒,没再说什么,随后叫侍女去寻着了马车,一同回去。
次日,方子衡直睡到午后方才起身。梳洗完了,差不多有两点多钟。这时正是万里无云,一轮骄阳热烈如火,流金烁石,鸦雀无声。
陆兰芬的房间内都装着风扇,却也无法缓解这烦热,不但方子衡热得无计可施,连陆兰芬也热得香汗淋淋,汗透罗衣。
出门是火伞高张,室内又是椅席炙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此的河清难俟,好不容易将近黄昏,忽见西北角上卷来一片黑云,方子衡道:“好了好了,天上堆起云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拉了陆兰芬同她坐到窗前去看。
果然那一堆云起,渐渐的移过来,移到天中,不知不觉的就把日光遮没。不多一会,就遮得满天都是乌沉沉的,就如晚间的天色一般,辨不出东西南北。
陆兰芬看得有些害怕起来,拉着方子衡的手道:“我们进去吧,这有啥好看的,怪吓人的。”
两人手挽着手正要进去,西北风呼啸而来,汹汹涌涌直卷过来,就像那钱塘江上的潮水一般,有金戈铁马之声自远而近,把楼上的几扇玻璃窗吹得互相撞击,砰訇有声。
只听“咣当”一声,打碎了两块玻璃,吓得陆兰芬拉着方子衡,三脚两步的跑了进去。
再看天上时,风声怒吼,云气迷漫,愈觉得天昏地暗,像大幅的泼墨山水画,满纸淋漓,天低如盖,那云昏雾暗之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万道金蛇,周回乱掣。
陆兰芬慌忙叫侍女们去关上纱窗,话音还没落,又是一阵凉风吹进来,吹得人毛骨悚然,然后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降。
一些侍女七手八脚的关上窗户。
霎时间狂风骤雨,把房屋震得岌岌动遥。
陆兰芬素来胆小,最怕雷声,吓得伏在方子衡的怀里,自己用两手紧紧掩住耳朵,又叫方子衡用衣袖遮护着她的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方子衡感觉很是好笑,只得用两手揽住陆兰芬的粉颈,紧紧的抱着她。
那窗外的雨一阵大似一阵,好似那匡庐瀑布,大海飞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夹着那闪闪烁烁的电光四周飞舞,直射入屋子中,照得人毫肌肤纤毫毕见。
雷声又隆隆而起,轰轰隐隐不绝于耳,震得大家心骇耳聋。
陆兰芬靠紧了方子衡,浑身乱颤。
好一会,雷声渐止,檐溜仍淙淙不绝。停了一会,渐渐的也小了。
陆兰芬方才大了胆子,放开方子衡站起身来。已经揉擦得脂粉模糊,云鬟散乱,连身上的纱衫裤子,也皱得不像样儿。陆兰芬走到穿衣镜前端详了一回,自己也不由得好笑,急忙换了衣裳,重新梳洗。
方子衡自己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时,残雨未消,晚烛初散,尚还兀自有些跳珠激浪的余势。再向天上看时,断虹明灭,霞彩满天,那天上的颜色就如用水洗过的一般,苍翠欲滴。
约莫正是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那林梢屋角之间,尚隐隐的有些薄雾,暝色四围,苍然欲合,早露出一钩新月,斜挂天中。这一阵急雨,把方才的暑气不知赶到何处去了。晚风吹袂,凉气袭人,当户披襟,开轩送爽,竟然好像置身于是深秋天气,舒爽宜人。
方子衡心中大乐,便连声叫取笔砚过来,写了几张弯弯曲曲的请客票头。
正要叫人去,恰好陆兰芬晚妆初罢,缓步走来。换了一身白罗衫裤,拖着一双湖色拖鞋,淡扫蛾眉,不施朱粉,只淡淡的点了一点唇上的胭脂,秋波送媚,巧笑多姿,娇如解语之花,皎若中秋之月。眉如远黛,八字斜描;腰似垂杨,三眠初起。加以云鬟耀眼,凤翼低垂,梳得竟没有一根乱,夺目争光,只带着一支全绿翡翠押,鬓边髻上簪着一排茉莉珠兰,妖艳动人,香风扑鼻,又夹着一种花露水的香气,十分甜静。
灯影迷离之下,花香人气竟是令人迷醉,好像陆兰芬身上有一道光华射到面前,把方子衡的眼光罩住,越看越看不清楚了。
正是:画中爱宠,难销金谷之春;天上兰香,一现昙花之影。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