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爷爷让我先到这里借住,说过两天会有记者来采访拍照,需要我配合。”于映央继续解释,还把明朔的爷爷搬出来,生怕被他赶出门一样。
“嗯”,明朔转身往里走,扯着领带问,“看过房子了吗,你住书房旁边……”
“没有呢。”于映央快步跟上。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明朔,也是第一次拜访明朔位于异国的私人公寓。即使拿到了入户密码,但主人没回来,他便不敢乱走,进屋脱掉运动鞋,礼貌地在沙发上坐着,连厕所都没敢去。
明朔打开一扇门,示意道:“你住这间,洗手间就在对门。”
“好!”于映央利落答应。
“我需要充足的睡眠,每晚十点到早上五点尽量不要运动或者高声说话。门框安了缓冲垫,地板也做过减震,所以也不用蹑手蹑脚的,”明朔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于映央,“你的腺体是……”
“先天缺陷,信息素的浓度很低,几乎不分泌,”于映央毫不避讳地暴露弱点,抬起手摸了摸平滑的后颈,“不过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注意佩戴阻隔贴,以防万一。”
明朔点点头,转回去继续走。
除非情侣,成年ao鲜少共处一室,任何一方进入雨露期都会带来麻烦;就连公司的工位都以第二性别将ao雇员隔开,有条件的公司还会给oga单独隔出一个办公楼层。
若不是亲眼确认过于映央的病例报告,明朔是断然不会同意他住进自己的公寓的。
说实话,这次松口让于映央住进自己的公寓,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一切全都拜于映央所赐。
回房前,明朔侧目看向走廊,始作俑者正哼哧哼哧地抬着他那只笨重的亮蓝色行李箱往房间走。
行李箱的轮子掉了两个,剩的两个也灰突突的,磨损很严重的样子。
室内灯光明亮,于映央的脸憋得通红,下唇抿进嘴里,似乎也在施力,一人一箱就这么一歪一歪、晃晃荡荡地被客卧吞进腹中。
明朔猝然皱了下眉,唇角漾起一丝不屑。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表演!
手机在此时震动,明继韬的管家发来信息,问他少爷,小少爷顺利到达了吗?
明朔盯着“小少爷”三个字看,脸上的愠怒更加明显,敲下两个字就将手机烦躁地丢到一边,走进主卧内部的洗手间洗澡去了。
丝丝缕缕的水滴斜落在玻璃上,水痕细长,将窗外的灯光也切得稀碎。
雾市是海洋性气候,常年雨水充沛。早些时候,于映央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时就飘着小雨,等他辗转了两趟地铁,走出地铁站时,雨又停了。
天空阴沉,铅色的云不断压向城市,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然而预想的暴雨没来,只有闷而不发的细雨,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水珠敲在窗户上的紧凑的嘟嘟声。
于映央继续收拾行李,将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了放进衣柜,勉强填满了两个方格。
但没关系,他对这个新房间格外满意,出发前他在航站楼查看当日运势,也得到了不错的结果,似乎在肯定他的冒险之举。
洗澡,换好睡衣,于映央这才坐到床沿,小心地摩挲棉质被面。
1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所积累的疲惫正随着动作慢慢泄出,他眼皮沉重,耳朵却敏感地捕捉着两扇门外的声响,不敢轻易睡去。
就这样撑到了晚上十点,床头的电子钟数字转变,整间房子的灯光顷刻间暗淡下来,随后归于黑暗——
这间公寓的主人终于入睡,于映央也松了一口气,倒进床里,刚一沾枕就陷入沉眠。
或许是见了故人的原因,梦里于映央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妈妈将他拉进别墅洗手间,让他脱掉沾了泥巴的背带裤,丢进洗手池里用力揉搓。
嘴里还不忘数落:“你说说你,好不容易有件新衣服还不珍惜,邋里邋遢得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我的脸要往哪儿搁?”
那天于映央穿着印有向日葵图案的半袖,裤子脱了,只剩一条小底裤,并着腿站在洗手池旁,自责又伤心。
“待会儿出去了要机灵一点,多跟哥哥姐姐玩,多哄着他们一些。”
妈妈斟酌着,用湿漉漉的细指捏着他的胳膊,拉到身边耳语:“搞不好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可那时的于映央太小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座游乐场,就是明家夏日别墅后院的那方小小的花园。
他不懂哥哥姐姐们早就见识过更多的乐趣,远比玩土捏泥巴要快乐得多,只傻乎乎邀请人家一起玩。
至于后来,他是怎么被那群孩子弄脏衣服又丢进大门前的罗马喷泉的,他到现在都想不清。
没能取悦哥哥姐姐的代价有些沉重。
于映央被妈妈扔进洗手间洗了一晚上的澡,呛了几次水,咳得喉咙痛。
妈妈也因此没能成功宣告和明叔叔的恋情,瘦弱的女人成日浸泡在眼泪中,有时打他,有时打自己,质问苍天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带着个拖油瓶的苦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那是一个漫长而惆怅的夏天。
一个月前,于映央对着挂在客厅的明叔叔和妈妈的遗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拎起行李箱,坐上明继韬派来的车。
车辆经过罗马喷泉,飞溅的水花让他想起那年明朔跳进喷泉将他抱出去,他衣服上的泥将明朔的衣服也搞得很脏。
于映央的夏天从那一天开始,十二年后,再次见到明朔的那一秒他就确定,他的夏天仍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