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玉牌被人抢走扔进泥塘。
被人打昏之前的记忆瞬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袭来,谢沧海猛地想起了什么,顾不得身上多处的伤痛,突然发疯一样纵身跳入满是污泥的荷塘中。
弟子玉牌,弟子玉牌,他的弟子玉牌呢?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谢沧海的双手在淤泥里疯狂翻找,身上如雪般洁白的道袍早就脏污得看不了了,但他丝毫不在乎自己是怎么狼狈,扒开碍手的荷叶,反复在淤泥里摸索。
没有,没有,没有,找不到了……师尊给他的弟子牌,没有了……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谢沧海茫然地站在荷塘里,眼神空洞,像个被抛弃在数九寒冬中的孩子。
月上中天,谢沧海才像一抹幽魂一样荡回了长茗峰。
却发现本该一片寂静漆黑的厅堂里亮着烛光。
谢清玄手掌撑着头,双眸轻闭,灯火洒在眉眼上一片暖意。
“取个月例而已,怎么深更半夜才回来。”
谢清玄睁眼问道,他等了谢沧海几个时辰,此时见到人,心底冒出一簇火来,不免生出些质问口气。
谢清玄看小徒弟一身脏污活像在泥里打了十七八个滚,惊诧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谢沧海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哑声道:“弟子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进了泥塘,塘壁太高,脚下打滑,现在才从泥塘里出来。”
这家伙,是把他当傻子一样糊弄、敷衍。
谢清玄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既然如此,那便清洁一番,早些休息吧,明天你还有早课。”
深夜。外门弟子房。
外门弟子的待遇不如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一人一处住处,而外门弟子则是十人一间卧房。
月上西头,众人都睡得昏天黑地,只有冯亮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似乎是有点忍无可忍,冯亮噌得一声坐起来,坐了半晌,他又穿上鞋袜,悄声下床,从自己的外袍里拿出一件物什来。
随后他又像做贼一样,将那件物什小心放入袖口中。
重新躺进被窝里,他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悄悄摸摸从袖口中拿出那件神秘的物什,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精雕着兰花的黄玉弟子牌。
冯亮用微糙的指尖细细抚摸着兰花的枝叶纹路,当时他看到这块弟子牌时,愤懑的火一下烧上心头,本想将它扔进荷塘里,可是脱手前的一瞬间,他又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地将它藏进了袖口里……
夜色幽梦中,月上树西头。
长茗峰里一片寂静,这个时间点,谢清玄本该熟睡,但是他等小徒弟等得有些晚了,早就困过了那股劲儿,如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实在睡不着,他有些烦了,穿上鞋袜,准备去紫竹林里吹吹风,结果刚一走到谢沧海的卧房前,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那天大委屈感让人听了油然而生。
谢清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结果发现屋内的泣声许久都不曾停下。
唉,今日回来那么晚,三更半夜又躲在房里偷偷哭泣,定然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清玄轻叹一声,径直推门而入,随手掐了一个灵诀,点燃了卧房里的烛火。
果然见到谢沧海双臂揽膝,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床角。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见谢清玄进来,受惊抬眼望去,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儿,要掉不掉,整个人又缩成一团,像只小仓鼠,可怜见儿的。
谢清玄缓步走过,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问,怎么了。
谢沧海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头垂得低低的,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就是今日讲堂师傅留下的课业没有做好,心情有些郁闷罢了。”
因为课业心情郁闷?
谢清玄哂笑,“你当为师是傻的不成?”
“既受了委屈,真藏住了不叫我知道也便罢了,如今被我撞见,又拿这种话来敷衍,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谢沧海见谢清玄语气有责怪之意,瞬间便慌了神,半点也不敢隐瞒,忙不迭将下午自己去取月例灵石半路遇上冯亮等人的事情说给了谢清玄听。
“弟子的玉牌被人抢走,扔进了泥塘里。弟子牌,丢了……”
“是弟子无用,师尊赐下的东西,竟没本事护住。”谢沧海既委屈又不甘,都是他自己没用。
谢清玄狠狠打了垂头丧气的谢沧海一个脑瓜儿,“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无用?人是生下来就能自力更生,在襁褓中便能自食其力的吗?”
谢清玄絮絮叨叨地跟小徒弟说了许多,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卑,总是妄自菲薄。
花了好久,终于将谢沧海的心情疏解得差不多了,谢清玄亲眼看着他盖上被子进入梦乡。
少年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双手轻轻握着被边,睫毛长又翘,样子乖巧安静。谢清玄袖子一挥,给谢沧海身上洒了一层沉睡药剂,让他好好睡一觉,顺便为他向讲堂师傅告假一日。
一日……谢沧海也休息够了。
一日……也足够他解决一些事情了。
第二日。
冯亮醒得比平时更早了一些,他在被窝里偷偷把玩了一番从那小畜生手里抢来的玉牌,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将其存放进了自己的袖中,这才起床穿戴好衣服。
冯亮出了弟子房的房门,发现往常人声嘈杂的院子今天居然异常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