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马割肉,挖坑埋人。机械地匆匆处理完这些事宜,羯胡众便又跨上马背,奔命疲行。除了马蹄隆隆不断,没人开口说话,每一分精力都被尽力保存,以备不时之战。
满菊学着男人们,尽力将自己贴伏在阿达的背上,三天亡命而奔,连晚上也得合衣而眠,半睁着眼防备来敌的坚苦生活,让她才养得白嫩些的小脸蛋迅速地黑瘦下来,碧绿的双眸却如同被精心磨制的宝石般,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小丫头默然不语,努力让自己迅速学会胡汉们的戈壁生存技巧,在极其偶而能熬汤进热食的时机,她一力抢过这活,将精力药剂再一次放到马肉汤羹中,这次连慕容也没放过。
第四日上,已是人疲马竭,大半的胡汉已无双骑可换,此时,身后的追兵却已距离他们不足五里。
“大人!前方有敌!”前哨先行的陀陀嘶喊着急驰而来,气喘吁吁地急报:“有,有五、六百骑!似是,似是拓跋部众打草谷的游骑。正往这边来了!”
周围的胡汉俱都慢慢停下脚步,二百多个消瘦憔悴的汉子静静地望向首领,没人说一句话,好容易能停歇脚步的马匹低声嘶鸣,又陆续倒下了两匹。
前无去路,后有强敌,人马仅余拼死一战之力,这末路狂奔的旅途便到此为止了吗?
郡元翰闭目翕唇,满菊一楞细细聆听,他竟是念起了经,这这是准备要往生极乐了?!小丫头心中发冷,转头望向慕容。
男人坚毅的脸庞上一蓬大胡子乱糟糟的,神色未动,眯着眼凝视前方,突然喝令:“都打起精神来!还有得一拼!大伙急驰向前,奔向拓跋部,不得妄言!听我号令之后,都绑上红巾!”
慕容疾言厉色,众人反而突然将一颗心安了下来,哄然而应,呼哨怪叫着往拓跋部方向策马急奔,不过拼死而已!
慕容一马当先,对紧紧跟随的满菊喊道:“跟紧我,听令从事,千万别开口!”
“明白!”满菊纵马疾奔,放声大喊,狂风灌入口中,也吹乱了她露在皮帽外的几缕发梢。
未几,拓跋部的众骑便遥遥在望,眼见羯胡众拼命冲来,蛮骑显然错愕不已,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几骑哨探远远地围了上来,喝令停步。
此时慕容却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纵马向前,咬牙切齿地嘶声大喊:“¥????!”
落后一步的羯胡众,许多人脸上瞬时古怪起来,转眼也跟着惊惶大喊:“¥????!”有的甚至还转过马身,拼命指着后方叽叽咕咕狂叫!
满菊眨眨眼,放慢了阿达的步伐,不动声色地揪住打马经过她身边的推寅,低声问:“都在喊什么呢?!”
推寅脸上正气凛然,义愤填膺,悄声道:“我们是拓跋,依附部落,打草谷,遇到汉人,被追杀,求大人们帮忙!”说完,他也纵马上前,狼狈地叽哩咕噜起来,光看他那样子,果真十足打草谷反被追杀的倒霉样,尤其马上还有伤兵,几十匹驮马上还有当日在雍城打劫来的各色包袱粮草……
满菊抽抽嘴角,不得不叹服,她这可真是上了贼船,一个个不仅打家劫舍是行家里手,演起本色剧来还个个都是演技派明星,难得这一众粗犷流的群众演员还与天王级的演技派——慕容大王默契十足!哪还容得蛮骑们不上当?!
众蛮骑停马止步,首领犹疑不定,叽哩咕噜冲着慕容喊话,十来骑探哨向慕容所指的来路飞驰而去。慕容的脸上神色极为激动,又是愤慨又是懊恼,指天划地捶胸嚎叫,将一个打雁却反被肥雁跟着屁股一路啄来的倒霉惯匪演得活灵活现。
一众托们也缓缓纵马接近,神色激动地帮腔,不动声色间将慕容大王护卫于中间。
满菊就紧挨在慕容身边,眼瞅那蛮骑的首领神色松动,怒意渐起地瞪着追兵的方向,也不知慕容在那里添油加醋地,借追兵之口问候了蛮骑们几代祖宗。
也没时间容得蛮骑们再犹豫,呼啸声中,几骑探哨疾奔而回,跟着他们屁股后头急追而至的,不是魏朝骑军又是何人?!
慕容顿时一声怒喝,回头纵马挥刀,愤怒地向追兵扑了过去,众胡骑更是紧跟而上。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蛮骑首领大怒,挥刀长号,五百余骑的生力军顿时如狼似虎地随着慕容向魏军猛扑过去!
魏军愕然,灰头土脸精疲力竭地追了几天,逃的累追的人也苦不堪言!要不是谢大人的亲卫们死活定要追到底,谁还会为这帮胡胡们费这功夫?!眼见好歹快追上了,这帮残兵逃将竟而摇身一变,又变出这许多生力军来!
在汉人们眼中,胡蛮本就面目难分,拓跋部与羯胡众源起相近,又渊源甚深,若不是日日相处的,哪里分得清谁是谁?!一帮都是胡子拉碴,皮袄皮帽,臭气熏天的蛮汉子。
此刻追的兔子是追到了,却意外地变异,长了些獠牙出来。远征疲惫之军虽数目上有些优势,但要说与精力十足的蛮骑们一战,也实是心中无底。战马奔前,刀锋已向脖子砍来,若是不战而逃,只会死得更快!
转瞬之间,灰色与杂色的骑军便如两股激流,狠狠地撞击在一处,血肉横飞之处,鲜血四溅,惨呼连连。
慕容带着羯胡营众们,脚步却悄悄缓了下来,各人默契十足地小步前进,怒喝狂喊,挥刀将自己护得死紧。架势气势都有了,就是出工不出力!群众演员们以慕容大王的位置为中心,混在拓跋部的骑军中渐渐拉后靠拢,这时便显出坚信满神的好处来了!在一众大胡子蛮男中,略细心些分辨,完全分得出那些胡茬浅短的羯胡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