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娘子带着一罐自己炖的鸡汤,走进了他将自己困住的院子,静静地,坚决地将汤水推了过去,轻轻抚着厉瑞一夕不见就苍白似鬼的脸庞,不赞同地摇摇头。
厉瑞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他捧着那罐味道不怎么样的鸡汤,努力地把自己填饱,连那切得奇奇怪怪、大小不小,看起来很是凄惨的鸡肉都啃得精光。
殊娘子看着光溜溜的鸡骨头,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又摸摸孩子细软的头发,轻轻按着自己的左胸,认真地望着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敏感了些,太重感情偏又想得太多。
五天之后,正在巡视大河防汛的皇帝收到柴司长的千里传讯,匆匆赶了回来。
大秦皇帝一脸风尘仆仆,怒气冲冲地冲进厉瑞的院子,身后跟着一个蔫头蔫脑的腿子。看到脸色尚有些苍白,但气色还算不错的厉瑞,柴狗腿大大松了口气,讨好地一笑,给公子爷请安。
皇帝一进门,什么也没说,也没理会厉瑞的大礼参见,板着张棺材脸,一把逮起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索了一遍。
厉瑞有些不安地僵着身体,直到皇帝放心地松开手,他嚅嗫着,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向阿舅解释那一晚的情形,想剖开自己的心让阿舅知道,他只是想……
但是皇帝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挥手一个狠狠的暴栗子砸在呆到不能看的外甥脑袋上,看着外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楞楞地也不知道躲,也不知道抚抚被揍痛的地方,厉弦自己先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努力按捺住想安慰孩子的心,开始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傻?厉瑞,我本来以为你是三个娃里最清醒聪明的那一个,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厉弦鼻子都快气歪了,没想到堂堂腹黑狡猾无敌的自己,会教出这么个呆萌的货来。
“不,不!阿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没有……”厉瑞咬着牙,坚定地想要向阿舅解释。
“还敢否认!胆肥了你啊,果儿!”厉弦觉得这娃怕真是教傻了,可明明章秉是成精的老狐狸,自己是脱了毛的猢狲成精,到底是谁把孩子能弄傻的?除非就是自家那个一脸严肃正直,背后却作天作地的夯货。阿瑞一定是被他表面那忠贞如石板的样子给蛊惑了!
厉弦一想起果儿干的蠢事,又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子,看着娃的眼睛里都浮起盈盈地泪光,这才又开始忿忿地喷起口水:
“我从小就教你,小孩子不能吃陌生人的糖果,小孩子不能瞒着大人悄悄干‘坏事’。你呢?!听你那小内侍说什么不可外传不可透露的功夫,问都不问我和柳老先生一声就敢上手练,练劈叉了怎么办?练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我,我……”
厉瑞结巴了,还没想明白明明他是想向阿舅解释那晚他和前朝叛逆混在一起的事,怎么就会拐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糖这种奇葩的事上了?
“我,我,我什么我?人家说不能对外透露你就乖乖不说,不知道坏人骗人的时候都是这么一说么?哼!就是仲二这货常常给你们带什么武侠小说传奇,让你这孩子信了什么神秘功夫,跳崖得秘籍!等等!”
厉皇帝警觉起来,厉声问道:“你没蠢到去跳过什么崖,想吃个什么功力百年的神果吧?”
“没有,绝对没有!阿舅,我不傻……”厉瑞无力地抹去满脸的口水,无奈地解释。
“你还不傻?!就算练了什么养诀,你就不知道悄摸地和我说一声吗?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告诉了第二个人,他就根本不算秘密了!再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
厉弦的眼中烈火熊熊,差点烤焦了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厉瑞。
皇帝一把拎过身后苦瓜脸的柴司长,不由分说“咚咚咚咚!”给了他十几个暴风骤雨般的暴栗子,厉瑞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嗷嗷叫的柴司长,总觉得他的脑袋上有鼓包在密集茁壮地成长。
“这家伙早就盯着那伙前朝余孽的,早就可以一网成擒,就是想着能一网全捞,才让那个田喜吓到了你!乖孩子怎么敢半夜三更到什么陌生人的屋子里,你看有多危险!!!那老头身怀利刃,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我怎么和你母亲交待!”
厉皇帝一口气不绝地吼出了心中的担忧,脸涨得通红,差点喘不上气来。
厉瑞看着阿舅这般焦急又担忧的模样,突地有一种酸楚涌了上来,无可遏制地大哭起来,哭自己小心翼翼的愚蠢,自以为是而冒失的“牺牲”,他伤了阿舅象是呵护着珍宝般庇佑自己的心。
他确实该骂,早就该让阿舅骂个狗血淋头,口水洗脸!
“阿舅,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只是想为守护自己的家做点什么。我知道他,我知道那个杀死了我母亲,却又给了我血脉的男人,但我永永远远都只是厉瑞,他之所以被天下所舍弃,是因为他先背弃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心。”
厉瑞哭得一脸处眼泪,再也不是往日风清云淡,微微浅笑的公子,而是一个受了委屈,向家长哭诉的孩子。
“让你还敢管大人的事!”厉弦恶狠狠地,小心地抱住了哭得打嗝的孩子,终于缓和了语气,“果儿,你的母亲珍惜着你,给了你所有的爱,她宁可舍弃自己也想让你活下来,你要好好地珍惜自己,好吗?那些阴谋算计,鬼魅伎俩不应该沾染在你身上。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不用背负什么血脉的憎恨。果儿,好好的,自此无忧地生活,就是报答你的母亲,还有为你担心伤肺的老阿舅的最好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