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别人,他可以稀松平常的告诉他们,世道如此,你只能接受,只是他无法对祝行路讲出这句话。
他只能说:“祝公子,我陪你喝些酒吧。”
祝行路是喜欢喝酒的,在他游历的这些年,他常常与友人共饮,醒时畅谈山河,醉是敢论神仙。
不过与李杌在一起后,他就鲜少喝酒了。
此时德忠一说,他也莫名觉得有酒好上许多,于是他道:“也好。”
德忠匆匆去拿酒,他回来时身后跟着三个祝行路十分熟悉的人,是刘一刘二刘三,他们在回宫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德忠是去哪里找到他们的。
“你们……”祝行路张了张口,想问他们是否安好,只是他觉得这话问起来没什么意思,想说些别的又发现自己对他们知之甚少,想问也没问题可问。
“我们回宫之后一直在暗中收集丞相谋反的证据,”没想到刘一先开了口,“今日恰巧得空,前来陪祝公子喝酒。”
祝行路有些惊讶,刘一的话何时变得如此之多了?
可令他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刘一直接给自己与他都满上了酒,举杯道:“祝公子入宫后我等没能第一时间前来叙旧,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刘一毫不含糊的干了三杯酒,他这番利索,倒叫祝行路不好意思起来,也跟他一起喝了三杯。
刘一完了是刘二,也是干脆利落的三杯酒,祝行路都没反应过来,又跟着喝了三杯。
刘二完了是刘三,他们像是有备而来似的,祝行路觉得酒局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喝晕了。
可偏偏德忠也学着他们俩的样子,不停的灌着祝行路酒,很快,祝行路便醉的不知人事了。
四方之笼(五)
而另一边,景阳宫内。
“陛下,该歇息了。”聂如婳上前,脱下李杌的外衣。
李杌任由聂如婳动作,没有拒绝,他细细的盯着聂如婳的脸,回想起了他与她成亲的那一天。
那时的他是落魄皇子,聂如婳呢?
她是聂家长女,虽说聂家常年被打压,已不复曾经辉煌,但他们祖上有从龙之功,所以过得还算不错。
在被指婚前,他从未见过聂如婳。
当时的他心中的期待大于一切,他想他要拥有一个家了,拥有一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可当他掀开盖头看到聂如婳充满怨恨的眼神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妻子不会爱他,她的心里装着别人。
到头来,他还是孑然一身。
“你想他吗?”李杌突的开口问道。
聂如婳愣了一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谁?”
“谭元洲。”
这是一个聂如婳极度熟悉的名字,她刹那间白了脸,直直的朝着龙子穆跪了下去:“我什么……不对,臣妾什么都没做,陛下,求求你放过他!”
聂如婳作为将门之女,历来是骄傲的,所以当初的他十分不解,为什么一个男人能让满身傲骨的女子俯身祈求他?就因为她爱他?
不过现在,他懂了。
若是祝行路愿意留在他身边,只是放下尊严跪地祈求罢了,他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
他俯下身,将跪在地上的聂如婳扶了起来,看着聂如婳惊惶的眼神,道:“朕打算把他放了,以太监之名放在你的身边,你觉得如何?”
聂如婳的表情先是惊喜,紧接着像是突的想到的什么,变得绝望起来:“李杌!这次你又想怎么折磨他?我已经做好了所有我该做的事,你想要一个孩子,好,我生;你想要聂家帮你登上皇位,好,我当;你要我当皇后制衡六宫,好,我当;只要元洲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满足,要想方设法的去折磨他?”
或许是因为和祝行路在一起久了,李杌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聂如婳为什么这么想。
李杌对聂如婳有爱吗?说实话,并没有。
他不在乎聂如婳爱着谁,想着谁,但他不允许聂如婳给他戴绿帽子。
这样的想法听起来有些矛盾,可俗世中的人却习以为常,毕竟这件事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尊严”罢了。
李杌曾经也是这样的,所以在得知谭元洲的存在后,他想办法将他送到了大狱之中,那时候的谭元洲倒是没受什么苛待,毕竟有聂如婳上下打点。
然而自从他登基之后,那些试图讨好他的人会做什么就不是聂如婳能够管的了。
李杌自然是知道谭元洲的日子不好过的,可那又如何?他不打算管他任何事,他是死是生,看他的命。
不过现在,他忽的发现自己错了,与相爱之人的别离是世间最不能忍受之苦,可他的皇后居然忍了这么多年。
他可怜她,所以他要成全她。
“朕没打算对他做什么,”李杌道,“他也不用净身,用太监之名是他唯一能进宫的手段。”
聂如婳瞪大了双眼,像是没明白李杌在说什么,于是李杌又重复了一遍。
“朕打算让谭元洲入宫,陪在你身边,你可愿意?”
聂如婳有些恍惚,像是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般,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他了解这个男人,他不是一个坏人,也绝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她下意识的不想去相信他,可他似乎很认真。
这种认真让聂如婳有一种不真实感,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他。
不过下一秒,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帝王的话,从来都不能信。
于是,聂如婳摇了摇头,她再次跪下,五体投地的请求:“陛下,求您放过元洲,他能好好的活着,就是臣妾最大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