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的前几天里,尹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睡。她的肋骨骨折手臂骨折,有脑震荡。还伤了肺腑,听说当天送进来时还吐了很多血,只是她那时候已经没有意识,完全不知道。
这几天的时间里,她父亲和靳延習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让他们去休息,但谁也不肯,只偶尔回酒店去洗澡。
一个星期后,她的伤势稳定下来,靳延習才在数个电话的催促下先返回了平潭,她父亲只是留了下来。
这四年的时间里,她同他父亲的联系少之又少,她并不愿意打扰他的平静生活,请他回去,说找护工照顾她就行,但他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四年的时间下来父女俩更加的生疏,尹岑同他一起,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身体很是虚弱,多数时间就用睡觉来逃避同他的交流。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四年前她的不告而别。幸而她父亲从未问起,父女俩为数不多的交流里,都是围绕着她的身体。
在她入院的第十天,她父亲不得不返回平潭处理公事时,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儿。看着他事无巨细的叮嘱护工,却又忍不住的湿了眼眶。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刻意去忽略许多事儿,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她几次想开口问问她父亲的生活,但最终都没能开得了口。
四年的时间里,她早已学会了自立,也不愿意给他们填麻烦,在她父亲走后她便要求转院,但主治医生却并不允许,她只得留下来。想了良久后给他父亲发了短信,请他别再过来,护工会照顾好她。如果他不放心,可以让护工每天告诉他她的身体情况。
但他并未回复。
她在给她父亲发去短信的第二天,靳延習竟然就赶了回来。尹岑见着他有些无奈,比起她同她父亲的生疏,她和靳延習之间的关系仍旧亲密,尽管他们联系得并不那么频繁。
“不是很忙吗?那么急回来干什么?我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靳延習风尘仆仆的,坐下便给她剥起了橘子来,才刚刚上市的橘子,剥开皮便是一股子的清香味儿,瞬间覆盖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儿。
靳延習将剥好的橘子喂到她的嘴边,凝视着她,问道:“阿岑,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们?”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受伤。
她已经于一年前回国,但没有回平潭,就在邻市上班,但她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当然不是。”尹岑回答,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苦笑了一声,轻轻的说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见你们的准备。”
她从小在平潭长大,但没想到多年以后,她会害怕回去。
靳延習似是叹息了一声,又喂了一小瓣橘子给她,轻轻的说:“阿岑,见我们并不需要什么准备。尹叔叔从未怪过你。”
她当初足足的离开俩个月,尹其元才发现她已经辞职离开了。他从来没有怪过她,反倒是一直在自责。自责竟然连她离开两个月他都不知道。
“我知道。”尹岑轻轻的说。
这话题太过凝重,两人都不愿意再谈,靳延習转移开了话题,问道:“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还疼得那么厉害吗?”
刚开始的那几天,只要不用止疼药她几乎是彻夜难眠。他心疼难过,却也没有办法。
尹岑微微笑笑,说道:“好多了。所以你该去忙工作就去忙工作,不用担心我,真的。”
橘子有些酸,靳延習再递来她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就别赶我走了,这几天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过几天我再回去。”靳延習说道,拿了纸巾,替她擦拭了一下嘴角橘子的汁水,“护工说你吃得很少,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要多吃补充营养伤才好得快。千万别同我客气。”
尹岑笑了起来,说道:“我什么时候会同你客气了?”
“怎么没同我客气,这几年你拒绝尹叔叔的帮助也就罢了,就连我也被你当成了外人。”靳延習酸溜溜的说。
他从她去国外开始就每个月会给她转一笔生活费,但无一不被她退回来。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可以半工半读,完全能够维持生活。
她是可以维持生活,但就是辛苦。他不想她那么辛苦,但几次沟通均无用,两人就用转来又转回的方式一直持续了那么多年。
“我手头有钱你知道的。如果有困难,除了向你求助我还能向谁求助?”尹岑微笑着说。
靳延習却并不相信她的这话,以前的尹岑可能会向他求助,现在的她,可能所有的事儿都只会独自咬牙撑,不会向任何求助。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已经迅速的成熟了起来。身上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稚气,反倒是出落得干练起来。
这些干练,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一点点的磨练出来的。靳延習的心里满是酸涩,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尹岑的头。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她这一辈子都是娇养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哪里用得着吃那么多苦头。
“阿習,我这些年很好,真的。在外边儿虽然有辛苦的时候,但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出去过。”尹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轻轻的说道。
“嗯,你不后悔就好。开始的一年里,我常常梦见你,梦见小姑娘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很多。”
他还真是没怎么变,尹岑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开着玩笑说道:“我可没哭,以前动不动就哭鼻子,但独自到外边就知道了,哭鼻子没有任何用。”
可不,哭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