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走后,宋归宜起身,看到客厅里确实摆着半个西瓜,但正中间没有籽的一块果肉已经用勺子挖去了。他哭笑不得,这才明白所谓试毒的真意。当时是下午一点,距离黎素失踪还有八个小时。
黎素不在家的时候,宋归宜吃了药,切了一小半西瓜,抱着猫小睡了一会儿。吴亚楠的案子之后,他的生活正在往一切积极的方向发展。他的返校申请已经写好了,到了秋天开学就能继续会学校读书。入学前的体检也做了,一切都正常。沈若墨也私下里给他找来了精神科医生,确认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幻觉了,认知上也不是大问题,主要保持这个状态,不受大的刺激,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宋归宜不再关心身边的失踪案,而是着眼自身,有条不紊地规划着生活。他可以在学业上再深造,在高校找一份教职或者去企业入职。他的专业总不至于饿死。至于同黎素的关系,大可以由她来决定。
他多少已经看穿她了,嘴上说得坏嘻嘻恶狠狠,但真的动起手来也不至于太出格。就宋归宜的标准看,她也不过是个叛逆些的大小姐,继父要做个她规规矩矩的好人,她偏要反着来。但私底下,她对朋友还是不坏的。已经有好几次,她亲自去黄宣仪家里看她,还托人写了介绍信,试着让她加入大学的候补录取名单。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黏腻的空气里有了风,这个惊心动魄的夏天似乎以一种宁静的方式慢慢滑入结束。到了黄昏时,下了一场小雨,黎素回家时换下来淋湿的衣服。她给宋归宜量了体温,买了饭,又纡尊降贵倒了猫砂,还简单打扫了卫生。
宋归宜坐起身,摆摆手说道:“你别乱弄了,我昨天刚把桌面理干净,你别给我越弄越乱。”
黎素就等着这句话,立刻顺从地放下手中的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吃饭,“我觉得你不应该把房间打扫得太干净,这是控制欲过强的标志,暗示你不能接受自己预料之外的变化。”
宋归宜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我给你打扫卫生,你早就被垃圾给埋了。”
黎素回嘴道:“我那是懒得弄,这两天我照顾你不是照顾得很好。”
“你把擦脚布按我脸上,你说这叫照顾得好?”
“可是你退烧了,不是很好。”
“你不用擦脚布按在我额头上,好好拿一条毛巾,也会有这个效果。是不是在报复我用你的毛巾给猫擦过脚啊?”
黎素笑道:“你不说这事,我倒还忘了。”
宋归宜刚退烧,整个人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头耷拉着,一点一点。黎素看着觉得好笑,抽掉他身后的枕头,扶着他的背睡平。又给他削了梨,果肉切成小片,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摆在床头柜,让他醒了可以吃。
陆涛有事见黎素一面,似乎是与李仲平有关。她连这个人的长相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但陆涛毕竟是继父,她面子上还是要应付一下。她看准了时间差不多,就提了包准备离开。
临走前,宋归宜听到她的脚步声,模糊转醒,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爸找我,我过去一趟。”
宋归宜点头,闭上眼含糊道:“那你要是来得及,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一点牛奶,家里没有了。”
“好,我记得应该能经过超市。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睡吧。”黎素快步到门口,没有换鞋又折回卧室,“对了,我那发卡应该是丢在家里了,你有空帮我找一下。”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彼此都忘了说再见。许久之后,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无数次的回忆终于磨平了愧疚的痛苦,宋归宜再想起那个夜晚时,记得的只有气味。黎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还有房间里久不通风,沉滞的空气味。这两种气味彼此交织着,混合成专属于他的悔恨的气息。
宋归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看一眼时间,早上六点,一切尚早。他习惯性起身叫黎素起床,卧室的门虚掩着,房间空荡荡的,黎素彻夜未归。
愤怒的滋味里有血
宋归宜立刻拨打了黎素的手机,但处于关机状态。他的第一反应是失踪,然后像是自我逃避一般,他迅速否定这个猜测,寻找照着其他可能的解释:黎素可能车爆胎了,所以就在宾馆住了一夜。她可能让父母留下来了,怕打扰他养病,就没有贸然打电话。她甚至可能酒后驾车,现在关在拘留所里。
宋归宜有黎素家的电话,他直接打了座机。接电话的是陆涛,黎素的继父,他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但困意未消,“我是陆涛,哪位?什么事?”
宋归宜客客气气道:“伯父好,我是宋归宜,黎素昨天晚上没回来,手机也关机,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陆涛顿了顿,缓缓呼出一口气。那时宋归宜尚且不知道,这片刻的犹豫,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他说道:“是啊,她在我这里,昨天她走的时候太晚了,不方便,我就让她住下了,她现在还在睡觉,等她醒了我在这里让她打给你,要不要?”
宋归宜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用了,知道她没事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挂断电话,宋归宜继续一天的日常洗漱,心底残存的一点影影绰绰的疑心,被他很自然地归于多心。陆涛与他的关系再恶劣,也不至于在这样的事上撒谎,黎素就算是继女,也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
他摸了摸额头,似乎已经没有热度了,修理完胡子,没胃口用早饭。闲来无事,他就索性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他在床底下找到了黎素丢失的那枚发卡,拉开抽屉随意往里面一丢,等着黎素回来再凑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