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出于私心选了紫色,试穿时把安思雨叫了过去。他没有她想象中的目不转睛,只是微笑道:“你很漂亮。不是说,你穿这礼服很漂亮,是说你在做自己高兴的事很漂亮。”他想了一下,又立刻改口,道:“我也不是说你穿这礼服不漂亮,你穿很漂亮。”
余颂笑了一下,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想来在他眼里,从周修达到她,都因为弹琴有些精神失常。反倒是为了母亲退赛的虞诗音才是最正常的一个。
他对礼服的兴致不高,只担心无袖裙会让她的病情反复。他顺手就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嘟囔道:“一定要穿着礼服弹琴才算尊重吗?要我说,真的尊重听众,门票就别收费啊。一堆有的没的规矩。”
决赛当天,按照的前期比分决定上场顺序,余颂分最低,于是是第一个上台。礼服的裙摆很长,她走起来格外慢,余光扫见台下座无虚席,乐队又蓄势以待。指挥与她对了个眼神,等待她调整裙摆坐好,高跟鞋踩踏板不是那么容易。停顿的那一刻,她紧张到手心微微发汗。难怪许多籍籍无名的钢琴家自费也要办音乐会,万众瞩目于一身,本就是无二殊荣。哪里是学校里对着二十个人讲课能比得上的。
她选的是莫扎特的d小调第20钢琴协奏曲。难也不难,自然需要技巧,可她练得熟了也就安心。她选曲子向来不喜欢标新立异,不会为了比赛效果挑不擅长的曲目。莫扎特是她的避风港,向来能作曲本身的精巧,掩盖她在情绪上的迟滞。她向来是最古典一派的风格,没有个性的演奏也是个性。
果然近半小时的演奏,她的发挥都是稳扎稳打,就算不够惊艳,也不见任何失误,放在首位算是一道极精致的开胃菜。她谢幕时一样,掌声如雷。她似乎看到先前电梯里遇到的德国男人,正坐在第一排对她微笑。之后三名选手的演奏,余颂没有再听,他们只要不失误,前三名总是能包圆的。
差一步就能得名次,虽然有些遗憾,但余颂到底还年轻,安慰自己来日方长,这场异国冒险又足够惊心动魄,她其实也不算有多伤感。可回酒店收拾行李时,主办方却打电话过来,通知她参加第二天的颁奖典礼。她赢了,是本届比赛的第三名,水晶奖杯上正在刻名字,需要和她护照上姓名再核对一遍。
余颂吓得咳嗽起来,不知作何反应。竟然是赢了?人生第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像是彩票中奖般毫无征兆落到了她头上。颁奖典礼上她才知道是孔正熙输了,他为了和日方王牌选手秋山争夺第一名,冒险选了一首练得不够熟的拉二,结果在赛场上状况频发,就被稳定发挥的余颂挤了出去。
因为余颂是乐坛新人,又是少见的女琴手,记者自然拿她当个卖点,分了许多关注给她,三四个话筒围着她采访,闪光灯不停。她茫然地眨眨眼,听说孔正熙已经提前离开,再联想他来时的风光无限,她莫名也生出了怅然。古典音乐圈也是名利场,挨个人走独木桥,掉下去摔得听不见响,幸存者享受荣光。
第二天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周修达陪着余颂签合同,旁边还有个翻译。比赛获胜者的录像资料归主板方所有,奖杯如果三年内有毁坏还可以寄回维修。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
翻译道:“您有银行账号吗?”
余颂眨眨眼,一下子没听懂,翻译继续解释道:“这次比赛有奖金,我们将按照国际汇率打到您的账户里,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有九万块。”
余颂愣了一下。离家出走时,她有偷偷看过路边餐馆招工的广告。洗碗工一个月能挣两千五,一天洗两百个碗。九万块就意味着要洗十九万只碗。这么多碗应该能堆满整个音乐厅吧。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走完全部手续后,主评委黑川还单独找到余颂说话。余颂全程不敢看他,生怕一想起安思雨画的斗牛梗就要笑出声。原来黑川听说了余颂生病的事,决赛时为她伴奏的俄罗斯教授就是他的朋友,那时不时的皱眉也并非不耐烦,而是出于善意。黑川认为余颂带病坚持比赛的精神很值得肯定,她中规中矩的演奏风格也是乐坛的主流。
他道:“虽然知道中国有不错的音乐学校,但余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来东京学习,我们可以提供全额奖学金。”
余颂问道:“奖学金大概有多少钱?”
黑川道:“换算成中国货币有五十万。”
回国那天,余颂也算体验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古典音乐虽然受众不广,但她到底是在国外的一流比赛得了名次。当天就有地方报纸的记者要求采访,长枪短炮围着她拍了照。余颂不太会说场面话,对方便立刻道:“我们会帮你润色,随便聊聊就好。”于是她简单说了出身经历,登报时便被描述为‘出生贫困不自弃,一鸣惊人露风采’,连带着余母也在记者面前大谈育儿经,成了个孟母三迁一般的人物。
不过毕竟是个亚洲比赛,又是,不到两千字。
可余母却是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最后干脆剪下来细细珍藏,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开场白就道:“诶,你知道吗?我们家小颂在国际比赛上得奖,上报纸了。a类比赛你知道吗?这是教育部认证的,不得了的。”
余颂听不下去,道:“别吹太过了,我能这个奖,也有侥幸的因素。以后去征战国际比赛,我的实力还不够,还要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