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购物袋,“我要还你钱吗?”
“不用,就一双袜子的事。我也顺便买点我要的东西。”他在同一层的店里买了两双球鞋,结账的时候余颂看了一眼标价,光一双就三千。结账时,他又道:“对了,余颂,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当然算啊。”
“那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和你说,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余颂一惊,忍不住往告白上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也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人多攒动,乱糟糟的。她莫名笑笑,把手抄在外套口袋里,蹭了蹭汗。
“你的眼镜真的太难看了,明明不戴眼镜,你也能看清谱吧。你去配隐形眼镜吧。”他一下子凑近,两指点出她的镜框往上推。一个算得上鲁莽的动作,他的手指也不算灵活,大拇指碰到她的脸颊。她却丝毫不敢动,实在是太近了,她能见到他睫毛在灯下的一层亮白。青春期的男孩子,下巴上还有淡淡的青痕。他身上的一阵热气完全是扑面而来,吓得她背上都出了层汗,只能不停点头。
其实这个建议很对。演奏时镜框滑落鼻梁,会造成不小的干扰。余颂一直戴着框架眼镜,到底还是钱的缘故。眼镜店就在楼上,店员很热情招待了他们。为了卫生,安思雨坚持让她买日抛。这笔钱,余颂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垫付,一咬牙就自己去结账。
店员手把手教余颂戴隐形眼镜,拿了一面镜子摆在前面,道:“你的眼睛多漂亮啊,平时让镜片遮住多可惜,你自己看看。”
镜子里的脸余颂也不敢细看,略微恍惚,原来自己竟这么好看吗?她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隐形镜片,轻轻往下看,睫毛一颤,倒也有些顾盼生辉的情致。
安思雨也很好奇地打量她,像是小女孩玩自己的第一个娃娃,颇为得意道:“我的眼光不错吧。明天你去上课,周老师肯定夸你。还有那些衣服,也不好看。你都快成年了,就别让你妈给你挑衣服了,明明你离家出走那次的外套挺好看的。你自己多买买衣服吧。我说这些话,你听了不会不高兴吧?”
他的坦诚倒让余颂不知所措。他对她自然很好,可这好,是他广发的善心,不求回报的慷慨。换了其他人沦落到这境地,他一样愿意施以援手。她那暧昧浮动的少女心事反而显得市侩了。
余颂故作豁达,道:“没有,我挺高兴的。你还是第一个肯定我审美的人。我妈一直说我幼稚。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就像是现在的天一样的蓝。怎么了?”
“我看看有没有蓝色的衣服。”她咬了咬嘴唇,疑心这话说得太露骨。
“嘿嘿,当了朋友就是好,和你说话不用小心翼翼了。你还要穿衣服给我看。”他挠挠头,很爽朗地笑起来。
余颂戴着隐形眼镜回家,脚步都轻飘飘的,果然受到余母盘问,道:“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我换了隐形眼镜,是周老师的要求,他说这样更方便演奏。”她用了路上就想好的借口,也不是小孩子了,直接抬头对视,眼神不躲不闪。
余母果然信了,所有的事只要和弹琴有关,她都网开一面。她道:“那钱是周老师付的?”
“对。”
“你也不能一直拿老师的钱,这样吧,我把钱给你,你明天还给周老师。”余颂自然把这钱收着,回到房间,她又照了照镜子,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余颂还是同一时间去上课,周修达见她的新打扮,也不禁一笑,道:年轻真好啊。”
余颂装作不懂,道:“你不喜欢吗?我可以换回来。”
“别,这样挺好的,换了眼镜挺漂亮的。你知道古典音乐界有多少男人吗?全是男人,比你在男厕所看到的男人都多。钢琴本来就是为男人准备的乐器,留给女演奏家的余地很少。所以别人看待你,先是以男人看待女人的方式,看你漂不漂亮。再以听众对待演奏家的态度,看你的技巧怎么样。”
“这样很不公平。”
“对啊,不公平。可你只有遵守规则,才能进入圈子。进入圈子,才有机会改变规则。”
新的一堂课进展很顺利,余颂先是平板支撑做足了半分钟。她也摸透了周修达的授课方式,先练二十分钟音阶,再弹一会儿肖邦练习曲活动手指。之后有练习巴赫,也算有进步,节奏把控得稳。周修达听到最后也点了点头。
因为两人状态都好,周修达又加了一节课,一口气弹到下午一点,回过神来才觉得饥肠辘辘。他和梅老师一样,是租了个音乐教室上课。为了省钱,地方比较偏,最近的商圈要坐两站公交,昨天余颂已经试过了。她也舍不得每天下馆子,提前做了准备,带着一个保温饭盒,里面是两菜一饭,一个白煮蛋。她在教室里打开盖子,饭菜还是热的。周修达在旁边收拾东西,她鼓足勇气过去,道:“老师,你要不要吃一点?我这里有两副筷子?”
周修达嗤笑一声,道:“我还没饿到吃小孩的饭。你妈做的饭看起来也就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做点什么……”她涨红着脸,一时也解释不清楚。
“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帮你了很多,过意不去,想回报什么。别想太多,小鬼。成人世界,所有善意都是有利可图。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我帮你也是因为你有用。你与其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我就把你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