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母冷笑一声,对余颂道:“怪不得你说不想弹琴了,原来是满脑子想着谈恋爱。我在外面辛苦上班供你学琴,你就满脑子想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你对得起我吗?”说着就去拽余颂的胳膊,余颂不肯走,一推一拉间,她就跌倒在地。因为脚上的伤还没好,她单手撑在地上,一时竟起不了身。余母原本也想扶她,但在外人面前不愿示弱,就背着手一动不动。
安思雨把余颂搀了起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妈?怎么这么冷血?”
余母道:“哦,余颂,你真的长大了嘛,找了小男友给亲妈脸色看啊?”
“他们都只是孩子,你不要这样子。好好说话。”安母也看不下去,道:“我儿子没有和你女儿早恋,是他看不惯你虐待一个孩子。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吗?余颂又没做什么错事,你不要对她喊打喊骂的。有错的是你。放在国外,你这样子我们是能报警的。”
“那你去国外好了,我是中国人。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管教,你倒是应该好好管教你儿子,怎么随便就把别人家孩子拐走了。”
余颂道:“不要怪别人,是我的问题,是我跟他回家打扰他了,是我不想学琴。和谁都没关系。我就是,恨你。”
她是带着恩断义绝的决心说这话,余母听完却是扑哧一笑,道:“就为这个啊,打了你一顿,你就恨啊恨的,要离家出走了。小孩,到底是小孩。算了,这件事我回家再和你说,现在你跟我回去。马上!”她不由分说,拽着余颂就走。余颂再要挣扎,她便沉下脸来,道:“再不走,难道你要住下啊?睡在他们家?吃他们家的饭吗?也不看人家肯不肯。人家把你当路边的小猫小狗啊,摸一把就可以了,你还真傻乎乎跟着上门啊?”
听了这话,安母脸上也挂不住,知道余母是个不好惹的脾气,结果竟是这样的泼妇。她几乎要赌气把余颂留下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没开口,毕竟交情没那么深。她只是偶发一次善心,并不想招惹什么麻烦。于是她便拦住了气冲冲的安思雨,对他摇摇头,暗示他少安毋躁。
安母道:“你不要再打孩子了,下次再动手,我就真的报警了。”
“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闲得发慌。”余母头也不回,就拽着余颂离开。出大门的几步,余颂还走的很勉强,但见安母确实没有挽留的意思,她很快也认命了,一瘸一拐跟上了母亲的步伐。安母让司机送她们回去,余母也不肯,宁愿冒着雨等出租车。
这对母女走后,安母本以为安思雨要埋怨自己两句,不料他平静地叹了口气,道:“妈,你也觉得她很惨吧。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想学钢琴,你让她来教我吧,教会我之后,我在你生日的时候弹曲子给你听。钱的事你放心好了,学费从我的零花钱里扣也可以。余颂人很好的,你不要因为她妈妈讨厌她。”
安母沉默良久,道:“我没说不同意,我只是发现你长大了。”
回家路上,余母竟然和颜悦色许多。刚才在人前,尤其是有钱人面前,她刻意显得不假辞色。实在是一切地位高于她的人,都会引起她条件反射的痛苦,使她联想起远在瑞士的表姐,与抛弃妻女的前夫。他们拿她当个疯子看,她便偏要争一口气。对待余颂,她也知道自己严苛太过,但这事不能由外人点出,否则又是伤害了她的自尊。
余母小心翼翼道:“你吃过饭了吗?饿不饿?”
余颂知道这是个和解的暗示,学不会低头的家长只会把吃饭当作道歉同义词。她冷冷道:“吃过了。”
“我知道我有时候脾气是粗暴了一点,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和我说的。”
“和你说什么?”
“你怎么没和我说,有个新老师要来教你?你不想学琴,是不是现在这个老师水平太差了?其实我也觉得梅老师不太行。现在这个新老师很有诚意的,特意找到家里来。”
一声叹息。余颂不愿再开口,有时她几乎怀疑,怀胎十月,母亲生下的不是她,而是一家自动钢琴,叮叮当当生来就会演奏。
等在家里的果然是周修达。光看外表,他其实是个绅士派的人物,窄脸直鼻,打一条灰色围巾,穿驼色大衣。
他客气地恭维了余母几句,又一本正经说着谎话,“余颂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今天她的演奏彻底惊艳了我。她完全是个天才,只是缺一个好的老师。当时我是评委,不方便和她说,所以等比赛结束后,我特地找到主办方,要来了她登记表,根据地址找过来。我是很想收她当学生,但还是想问问您作为家长的意见?”
余母特意在网上搜了这个名字,他是二十一岁就在国际钢琴四大赛的柴可夫斯基赛中得了名次,之后又是欧洲巡演,出唱片,可谓青年得志。这样知名的青年钢琴家,其实轻易是不愿意收学生的,更不必说是如此屈尊降贵到出租屋来寻人。
余母感激道:“您愿意收余颂,当然是好事。我真的感谢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费用方面,半年以上的学费,我实在一下子拿不出来。因为那边的梅老师,刚交了一轮钱。您这里能不能先缓一缓?”
“没事,我不收钱。”他盯着对面剥落的墙灰,道:“我知道你们手边不宽裕。其实按课时收学费,都是没眼光的老师做的,生怕学生跑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收学费,只签合同。将来余颂出道后,她的一切合约分成我要拿35,不含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