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尘默默环顾了一眼四周,又从头到脚将他扫视了一圈。
桌上杯盘狼藉,玻璃碎片落了一地,面前的男人也喝得烂醉如泥。
而且他的手背上深深浅浅布满了碎片扎出来的伤痕,淋淋流淌着鲜血。
不过才一日没见,这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不堪的鬼样了?
谢九尘眉宇紧蹙,极为气愤地拉过他伤痕累累的手臂。
“走开啊,不要碰我……”
江楼弃此时完全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双手软弱无力地推搡着身边的男人,“我的手只能……给我女朋友牵。”
谢九尘心头一颤,倏然拉紧了那只试图想要挣脱的手腕。
他此刻也顾不得对方到底醉没醉,会不会发觉,径自就将一股流动的异能往江楼弃的手背上输送。
短短须臾不到,那两只手背上触目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下去。
临了,谢九尘轻轻放下他的手,目光瞟向地毯上零落锋利的碎片。
他手掌朝下微微一转,所有掉在黑暗处的玻璃渣悬空颤动,似被一股无形的磁力牵引般,全部乖乖躺进了垃圾桶里。
沙发上酩酊大醉的人又开始不安分地乱动,伸出一只手在空空如也的茶几上摸索,“我啤酒呢?我要喝酒……”
谢九尘连忙扶住他左摇右晃的肩膀,低头凝视着他,那冷峻的目光中,微微流露出几缕暖意。
“听你同事说你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去了,我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该送你去何处,随意扔你在这里又觉得不妥,不如就先去我宿舍暂住一晚吧,希望你别嫌弃。”
刚说完,他突然认为自己有些好笑,还罗里吧嗦,居然会傻到跟一个喝醉了酒,又神志不清的人认真讲话……
谢九尘微微叹了下气,手臂作势就要搀扶他起来,不料却被对方用力甩开。
“你谁啊?别碰我……老子要睡觉了。”江楼弃缩回肩膀,往右边的沙发挪了挪,头一栽靠在了扶手上。
他的样子憔悴无力,露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沮丧神情,这是在他身上从来看不到的。
谢九尘走过去两步,眸底掠过一抹深深的无奈,“江楼弃,别闹了,跟我回去。”
对方压根听不进话,又调整了一下舒适的位置,郁闷地呢喃:“我没有闹,我就是烦……好烦,果然凡人多烦事。”
谢九尘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声音轻如烟,淡如云,“你说,我听着。”
此话一出,江楼弃忽地直起了身躯,随后微微仰起脸庞,泛红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目之所及,男人被酒浸湿的唇畔倒映着冷冷的灯光,还在自我陶醉地独自浅笑着。
那笑像是在黑暗中绽放的罂粟,妖艳的勾魂摄魄,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性。
看着看着,谢九尘的心脏陡然狂跳起来,喉结不规律地上下滑动着。
情不自已,不觉沉沦。
下一秒,江楼弃抬起双臂牢牢搂住了他的楚腰,借着酒意开始发疯:“老子喜欢了你那么久,你稍微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我……”谢九尘僵直在了原地,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如冰晶石般透澈的眸子,溢出些许无奈。
他惘然许久,终是缓缓开了口:“我不能喜欢你,也不可能喜欢你。”
这句话散落在喧闹的夜店里,被扑朔迷离的灯光和歇斯底里的歌声一同掩埋,最后只剩下轻飘飘的一点声音。
就像是三九天簌簌落下的雪,融化在人的掌心里,冰凉刺骨,很快了无痕迹。
在这个感情泛滥的时代,他的话与随意说出口的款款深情相比,却太过狠心,但一切似乎又都顺理成章。
“怎么又是这样……到底为什么?”
江楼弃委屈又愤怒,抱住他的力度更紧了些,清冽如雪的气息笼罩在周身,嗅觉贪婪地攫取着独属于对方的一丝一毫。
“哼……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都不及你这句话冰冷。”
闻言,谢九尘忽而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指腹轻轻揉着他细软的发丝,秋水明眸里带着温柔也仿佛带了丝丝情意。
“我好像一直都拿你没办法。”
“谢九尘,老子讨厌你!”
怀里的人忽然推开了他,加上喝了酒的缘故,那脖子上的青筋更是有些充血而膨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讨厌你只对着别人笑,对别人好,却总是对我一个人不好,连对我笑的时候都像是打发乞丐的……”
谢九尘半蹲在他的面前,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轻轻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似若释然,“对不起,我……伤到你了。”
也许只有等到江楼弃喝醉了酒,神情恍惚,然后什么都记不清的时候,他才敢做些平时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吧。
江楼弃迷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脸色红润微醺,眼眶也热得滚烫。
他伸出食指比在对方的胸口前,吞咽了下耸兀的喉结,声音有些干哑地问道:
“谢九尘,在你的心里,有我的一隅之地吗?”
倏然间听到这个问题,谢九尘良久沉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那盖着纤长睫毛的眼睛很美,像星辰大海,但目光却是那样哀怨,忧郁,好像罩着一层浓重的阴云,永远都挥不散。
江楼弃最是不愿看见他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算喝得酩酊烂醉,也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心疼。
他伸手就要去拉谢九尘,嘴里还有气无力地说道:“起来,别蹲着,腿疼,老子不想知道了,也不想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