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是唯一的亲人,也是此生的爱人。”
江楼弃飞快地瞥了一眼谢九尘,漆黑的双眸微微闪动,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忽而轻声呢喃:“爱人……真好。”
这句话不轻不重,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和遗憾。
谢九尘竟听得愣神,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陆恒顿了顿,往日里的种种纷至沓来。
“我和书远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我们自幼相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里的小孩很多,无人管教,书远的性子又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闷油瓶。”
江楼弃无意识地点着头。
后面的戏码他不用猜便知道了,随口问道:“所以你出手了?”
“对,我看不惯他们欺软怕硬,也看不懂书远为什么要这样胆小怕事。”
陆恒的愤怒又转化成了心疼,“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害怕因为还手,因为打架,因为不乖,然后被院长赶出去,又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我当时看着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眼神,是透着迷茫的,恐惧的,明明才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父母疼爱的生活,却要来担惊受怕这些。”
他闭了闭麻木的双眼再次睁开,“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我对他的看法开始有了改变,我们经常待在一起,所以我也渐渐被他们孤立了,但我不在乎。有人欺负书远的时候,我就会第一时间护在他面前,即使头破血流。”
陆恒苦涩地扯动嘴角,“可以说我们相依为命,形影不离。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连我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又怎么好大言不惭地告诉书远,我会永远对他好,拿什么对他的好?半碗剩饭吗?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们,小孩子是不应该想那么多的。”
谢九尘蓦然说了一句:“物质不是最好的东西,身处黑暗之中的两个人还能相互救赎,实属不易。”
闻言,面前的青年稍许动容,又继续说道:“时间一晃而过,我成年了,按照孤儿院的规定,18岁就要被送离这里,出去自力更生,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告诉书远,我会等他成年,两年后再来接他。”
“时间又过了两年,我攒了一些钱,去孤儿院接他,他高兴的像个孩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般如释重负过,我们一路上说了好多话,他憧憬着未来,我陪伴他现在,南书远不会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了。”
听到这里,纪语卿脸上充满了同情,突然很庆幸自己的家人没有将他遗弃,“那你的爱人,又是怎么出的车祸?”
“我当时去给书远买生日蛋糕了,想着给他一个惊喜,不让他跟着,让他一个人在马路对面等我,可谁知道……”
陆恒颤动着嘴唇,缓和了好久才说出口:“谁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跟丢了魂一样地往马路中央走,无论怎么喊都听不见,前面冲过来的一辆货车突然撞飞了他,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我面前……”
“丢魂?应该就是血玉的反噬了。”江楼弃眯缝了那双眼睛,面露思虑。
“如果我不去买那块蛋糕,如果我不让书远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陆恒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抓着床边的栏杆,直到十指通红充血也没有松开。
那一瞬间所有的悲伤和愧疚涌上心头,结痂了的伤疤又再一次被自己拿刀狠狠劈开,重新流出血来。
这样的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是夜以继日的不断折磨。
他们都是生不如死的。
纵使这人逆天改命是错的,谢九尘还是难得出声安慰了一句:“陆同学,一切定数绝非偶然,再多的怨天尤人也无法改变现状。”
陆恒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圈泛红。
许是因为对方的眉眼跟心爱之人有那么几分相似,无数难言之隐都好像在他清润的声音里有所安放。
“那后来是因为没钱继续治疗被转移到了s楼吧?”江楼弃急忙切断了这无声无息的对视,心里忽然一阵酸酸溜溜的。
“嗯,书远昏迷了整整三年,而我已经抗不起那昂贵的医药费了。”
陆恒转移了视线,却怒气冲冲地说道:“在此之前我为了能给书远继续治疗,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变卖器官的私人诊所,我想去卖肾,可是他们明明说好的给我55万元,可最后到手却只有不到5万,我才知道,我又被骗了!”
“这这这……兄嘚,你怎么那么倒霉啊?不是被骗,就是在被骗的路上。”
周嘉翊猝不及防对上了江楼弃能杀人的眼神,立刻捂住嘴巴,“当我没说!”
“小伙子那么糟蹋自己干嘛呢?算了算了,你心甘情愿的东西别人也无话可说。”
说罢,江楼弃瞟了眼魁灯,抽出一张招魂符贴附在南书远的额头上,口中掐诀。
灯芯突然随着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左右晃动,最后仅剩的一点绒线也随着烛火变成灰,然后熄灭。
忽地,只见几缕淡青色的光芒从七星灯中飘离出来,随后慢慢汇聚在一起。
床上的人三魂七魄重重叠影,忽明忽暗,似灭非灭,幽明转瞬的光亮凄清冷落。
那两张生辰八字诡异地结了一层薄冰。
一个灵魂飘飘悠悠坐了起来,面容惨白,而脱离开的那具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成一坨烂泥。
尸体的头部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有的蛆甚至从眼睛和嘴巴里钻出来,在腐烂的肉块里翻滚着,看上去非常恶心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