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侧过头看着闷声不响的谢九尘,唇角一挑,“对吧?九尘哥哥。”
这声“哥哥”还特意被男人一字一顿,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谢九尘抬眸的瞬间,和一道清亮的眸光相撞,发现对方正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那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眸里,掠过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之色。
他撇过脸轻咳了一下,耳尖微泛红晕,“你是不是应该速战速决了?”
“好嘞!”江楼弃眼见前面发展的差不多了,伸展了几下冻僵的手指,缓缓走过去。
他的另一只手藏在衣兜里夹住黄符,笑里藏刀,从容不迫地叫停鬼新娘:“红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这身新娘服穿起来倒是如同画中娇娇,占尽风流啊!”
又是一样似曾相识的套近乎,谢九尘神情失落,垂首不语,眼神渐渐变得黯然,带着丝丝缕缕的落寞。
周嘉翊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对他江哥的这番骚操作很是佩服,“六啊,开局一顿夸,美女带回家。”
“你们是来喝我跟霁明喜酒的吗?欢迎你们。”仇红雪飘出棺材,脸上除了极度的惨白,倒是没了在坟地时见到的恐怖模样。
江楼弃一改前面的散漫,神色拘谨,语气带着强势的威慑力,“不,你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仇红雪脸庞上的喜悦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阴郁,以及暗暗酝酿的不满和不愿。
她毅然决然地摇头拒绝,额间的血轮印颜色从淡到深,“我不要回去!我要和霁明一起永远留在这里,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可你不是祝英台,他也不是梁山伯。”
说完,江楼弃走近了一步,清澈的眼睛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
他的声音恢复了轻柔,又说道:“能够不惧死亡,可以说你是个勇敢的人,至少比我还勇敢,比绝大多数女孩都执着,这点毋庸置疑。”
“既然知道我是个执着的人,你又要拦我做什么?成全我们多好!”
话音刚落,仇红雪周身的怨气开始朦朦胧胧地翻滚,那是心中的执念在缓缓朝着更深沉的方向扭曲。
她的嗓音顿时变得异常尖利,好像声带被劈了一般。
江楼弃却对此视若无睹,衣兜里的符篆也没有使用,脚步还没完全跨出去忽然就被人在身后拉住了手臂。
他愕然地顿了一下,怎么是褚知行……?
对方直接破口大骂:“你疯了?她现在有变成厉鬼的趋向,你要去找死啊?”
“没事,我自己有分寸,你一边待着去,都知道危险过来干嘛?”
江楼弃挣脱开那只手,摸了摸鼻子,跟交代遗言一样,“帮我保护好谢老师就行。”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别人?这姓江的神经病啊!
褚知行不再劝阻,自己又多管闲事了!
谢九尘紧紧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一言不发,可那双眸子里盛满的言语,是该担忧?还是去劝诫?
连自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既然明白仇红雪此刻状态不好,随时有可能发飙,他这般一意孤行到底要做什么?
谢九尘总是看不懂他,也想不明白。
如果那女鬼到了完全不可控的地步时,自己也定会出手。
一团团微带寒意的浓雾不时扑在脸颊上,掠过身旁。
江楼弃并没有退缩,他看着面前执迷不悟的鬼新娘,“祝英台殉的情,是两情相悦,你殉的呢?不过是薄情寡义。”
闻言,仇红雪呆愣了好一会,某个坚不可摧的东西在内心莫名动摇,只一转眼的功夫又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束缚住。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想听,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她的脸色苍白,白得透明,甚至可以看得见皮下一根根发绿的、细微的血管。
那些青筋在女人的狂暴声中不停抖动,条条突起,从最开始的浅绿色变为深黑,曲张虬结如蚯蚓一般。
“他没有死,所以你们是说好一起殉情的吧?但是关键时刻他后悔了,或者说不敢,黄泉路口只留你一人走。”
江楼弃看人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而声音却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既然他爱你,为什么会让你去死?为什么会选择殉情这种狗屁方法来换两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爱本身没有错,但爱的方式错了。”
他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用一种如同叹息般的声音继续说道:“真正的爱,不是爱到去死,而是成全,克制,在大事大非面前能理智对待,如果他真的爱你,只想你过得幸福,而不是要你一起去死。”
话音落下,谢九尘略微意外地望向说话者,复杂多变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认可。
连一向面对江楼弃时冷淡疏离的神情渐渐变得温润柔和,他都没有发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殉情这种方式既是忠贞又是愚蠢。”
江楼弃顿了两秒,又不紧不慢地开口:“是你陷入的太深了,以至于傻傻的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口头说说。”
这番话似乎效果显著,仇红雪身上升腾的戾气覆灭了一点,变得束手无策起来。
她转头反问起瑟缩在角落里的杨霁明:“是啊……为什么会这样?霁明,明明当初说好的生死不离,你为什么放我一个人在阴间地府孤苦无依?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别问我!你别过来!”
杨霁明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恐惧,如同是面对一个怪物,丝毫不见半分生前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