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谢九尘停住了动作,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这一下悸动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
江楼弃悬挂在脖子处的那块玉简此刻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幽光,映衬出他半陷在阴影里的侧颜。
男人安然沉睡,黑长的睫毛垂下来,挺鼻薄唇,好看得不像话。
“看来玉简自始至终还是认你的。”
谢九尘苦笑一声,淡白的月光倾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寥。
床上的人脸色开始渐渐好转了些,除了还有几分憔悴,再没听见口中呢喃不清的话。
“陵光,一千年前我看不懂你的做法,一千年后我还是依旧看不透。”
谢九尘低声轻喃,始终不明白江楼弃到底是出自怎样的心里想法,才会去挡那么一爪,来救自己。
在此之前的几千年里,没有人会顾及他的生死。
从来都是他渡魂救人,却不曾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得到那么一点所谓的、却让他不知该如何接受的珍视。
如果这人知晓自己冥主的身份,又会如何做?
他生来就是十殿冥主,脚踩生灵,手执生死,为万丈幽冥而活,又为芸芸众生而死,一个人从黄泉尽头走来,又一个人跨过鬼门关回去。
八百里忘川河畔,路过的地方,徒留黄土白骨,曼珠沙华,再无其他。
冥府是个极冷极暗的地方,那里尔虞我诈,千疮百孔,不见天日,最是凄苦。
有鬼画着活人的脸皮接近他,讨好他;有人披着恶鬼的皮囊算计他,谋害他。
左右也不过是想取代于他,想要他死罢了。
还好,谢九尘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站在世界上望不见的尽头,守着世间最深处的无边疆土,然后再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夜色深浓,时针滑过午夜三点。
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大多数人家的窗口都已没有了任何光亮,只有零星几盏灯兀自等待着都市里夜归的人。
“谢老师……你这么抱着我不好吧……”
只听后面一句不太连贯的话陡然间响起,谢九尘一惊,急忙回过头,在看到江楼弃是在梦呓的瞬间,眼神立即就冷了下来。
这人怎么睡着了做梦还那么无赖!
要不是看在他为了救自己受了重伤的份上,谢九尘早就转身走人了,压根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谢九尘干脆不去理会那流氓,转而看着那一地的狼藉,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嫌弃。
他正要捡起床底下的袜子时,眼角余光忽然瞟见那角落里升起的一缕黑烟。
烟雾不断从床下弥漫出来,其间还泛着幽幽的青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朝江楼弃的方向靠近……
如果现在不是因为晚上光线变暗,白天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