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元后,而不是继后。
“为何不迁宫?若是坤宁宫的布置你不喜欢,让他们重新修缮便是了。”见柯蓉似乎真的没有迁宫的打算,隆庆帝问道。
端坐兰樨宫内,柯蓉面对隆庆帝的询问,微微一笑。
她没有迁宫,从她入宫第一天起,便住在兰樨宫,她的儿子在此长大,她的女儿在此出生,她喜欢这里,就留在这里,至于说皇后本该居中宫,摄六宫,那又怎么样,便是她不居住在中宫,她也是皇后。
或者说,她是皇后,她居住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宫,不需要用迁宫来昭示些什么。
“虽然先王妃没有皇后的封号,但是臣妾相信,在陛下的心中,定然是希望先王妃能有这份尊荣的,臣妾已经占尽了荣耀,便是不迁宫,也没什么的,坤宁宫,还是空着吧。”柯蓉缓缓说道。
这让隆庆帝有些动容,蓉儿确实是极其懂得体贴的女子,便是心底再不忿,却也能体谅他的心,不让他为难,所以,便是她有些脾气,有些算计,他也愿意容忍。
更愿意,捧她在手心,给她无上尊荣。轻叹一口气,隆庆帝抱紧了柯蓉,低声道:“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在这个时间里,赵慧荃却是惶惶不安,她本是没有资格去太庙参加柯蓉的庙见礼的,但是因为明墨还小,她便抱着明墨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柯蓉庙见的时候,请出来的祖宗神位里面,没有先王妃的神位。
不安,在赵慧荃的心底逐渐蔓延,到底是为什么呢。
赵慧荃问静晓,静晓惊讶极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但是她也知道,赵慧荃是不可能骗她的,因此,便传话出去,问雯杏,问成国公老夫人。
最后,还是成国公给回了话。
先皇遗训,先王妃没资格为后,没有废掉她靖王正妃,也是看在她多年操劳、且已经去世的份上,不然,别说皇后了,她连靖王正妃的位置,也留不下。所以,柯蓉才是元后,自然在庙见时候不需要向着先王妃的神位行礼——先王妃能配享太庙,那也是因为隆庆帝求了先皇的,不然,连配享太庙都不能。
赵慧荃不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成国公告诉她的,因为成国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然,成国公便会告诉成国公老夫人,让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这些东西,都是柯蓉暗中借着成国公府的人手知会了静晓的,她要让赵慧荃知道,她的打算,其实完全是白的,她所坐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先王妃的嫡子,也只是王妃嫡子,可不是元后嫡子,还差着远呢。
赵慧荃瞬间心冷如冰。
她赔上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不,不能啊,为什么会这样……
赵慧荃不愿意接受,可是,在庙见时候看到的那一幕,清楚明白的让她知道,先王妃,真的不是元后,怪不得这么些年先王妃都没有谥号,而大家提到她的时候,只是先王妃先王妃的叫着。
原来如此……
赵慧荃完全明白了,可是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难道她还能去隆庆帝的面前说,她想要把墨儿从先王妃的名下,再转回到自己名下么?
赵慧荃气急败坏,狂摔东西,静晓看她如此,实在是一声不敢吭。
等到了八月十五,祭月时候,赵慧荃不知道怎么的,实在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在肃静无比的氛围里,实在是巨大无比的声响。
等祭月完毕,柯蓉眉目冷肃,盯着赵慧荃,半晌,才下了命令。
赵慧荃禁足,八皇子抱离明馨宫,交由玉瑶宫刘妍抚养,今年瑶儿就要出嫁,出嫁后,正好刘妍空出手来,可以好好抚育八皇子。
赵慧荃倒是不太在乎被禁足了,可是一听说八皇子明墨要被抱走,赵慧荃差点疯掉。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凭什么交给别人养,不,她不要,绝对不要。
现在明墨还是个婴儿,根本不记得她这个母亲,若是现在便让别人养着,等于说将来明墨根本不会认得她这个母亲,便是认得,那也是没有感情的。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她还要指望母凭子贵呢,儿子被人抱走了,她怎么办。
赵慧荃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去一头撞开想要抱走明墨的宫女,被人拉开之后,隔一会儿,随手拿起旁边的银质烛台,便朝着正抱起明墨的嬷嬷头上砸去,幸好那嬷嬷被身边的宫女拉开,只是胳膊上被砸了一下,而明墨,则因此落在了地上,哇哇大哭。“啊……墨儿不哭,墨儿不哭……”赵慧荃一见明墨掉在地上,急忙冲了上去,抱起了明墨,轻声哄着,奉命来抱八皇子去玉瑶宫的宫女嬷嬷面面相觑,而后,对赵慧荃躬身行礼,说道:“彤婕妤,您若是有任何事情,可以去求皇后娘娘,请莫要为难奴婢等人。”
赵慧荃虽然打了人,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受罚,但是去求柯蓉?
不,她才不要去求那个贱人呢。
她不要跪在别人的脚下摇尾乞怜,不要,绝对不要。
可惜,她的反抗,终归是抗不过的,到晚上她睡着之后,明墨被抱走,送到了玉瑶宫,而明馨宫,暂时也被封闭起来——因为对神不敬,她被罚禁足一年。
一年……赵慧荃心底一阵一阵的凉,从进宫开始,她虽然。宠。爱不断,可是,却几乎都在禁闭中度过。如同在家中,她虽然是嫡女,可是,却有时候,会被逼着给她的庶妹庶母端茶倒水、洗脚梳头,她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绝对不要。
可没有了儿子,她怎么才能变成太后,让所有人都听她的?她该怎么办?
在被禁闭着的明馨宫内,赵慧荃惶惶不可终日,继而,一日一日的幻想着,自己的墨儿登基了,自己成了太后,没有人能够高过自己,她可以一呼百应,她可以颐指气使,所有忤逆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十几年后,明墨看着那个笑得神经兮兮的女人,难过地问道:“皇兄,她真的是我的母妃么?为什么她……”
已经是皇帝的羽儿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赵慧荃,轻叹一口气,说道:“她觉得这样快乐,自己觉得满足,未必不是好事,清醒着,反而对她是一种痛苦。”
明墨不太懂,就像是羽儿也不懂,为什么父皇和母后之间,总有那么一些的隔阂,似乎,母后总有些顾虑,即便,如今父皇重病,母后伤心难过,却还是没有放下她心底的那一丝的疑虑。
此刻的兰樨宫里,隆庆帝看着柯蓉,柯蓉泪如雨下,缓缓握住了隆庆帝的手,第一次敞开了心扉,对隆庆帝说道:“愿与君缘定三生,妾别无所求,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朕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你我,别无他人。”隆庆帝笑了,他知道她的心结,只是今生已是如此,他别无办法,若有来生,他是愿意与她生生世世,只有彼此的。
柯蓉想起匡匡《时有女子》里的一段话: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柯蓉有些失神,或许在她穿越而来的前几年,她四下流离,虽然并非是惶惶无依,可总归是惶恐的;而后面的日子里,便是风雨再多,这个男人,却在纵容着她,即便是没有她所希望的纯净无垢的爱情,可他给予她的爱,却最少也能称得上是深沉宽广,若非有他的护翼,她的倔强和任性,绝不会保留到如今。
“陛下说的话可要算数,我们拉勾。”柯蓉含着泪,笑着对隆庆帝说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勾连在一起的小指,似乎便成了定格的瞬间,在柯蓉的记忆里,逐渐褪去了颜色,余下尽是黑白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