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蓉自然不怕隆庆帝的教训,抿唇一笑,嗔道:“臣妾是怕小二害怕您,伤了父子感情,您怎么能不领情。”
隆庆帝叹气,自从一个多月前揪出了暗害她的杨太医之后,似乎是因为绷了太久的神经一下松了,他的蓉儿,便调皮了起来,实在是——让他无奈,更心喜。
“朕知道蓉儿是好意,是朕错了。”
笑语了一会儿,又亲手帮着柯蓉递果子端粥品,看柯蓉困倦了睡下,轻声唤了人进来伺候着,才轻轻离开。
等隆庆帝离开,柯蓉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面上,却是带着了然的微笑,现在,正好是她做好的计划启动的时候,想来,这份大礼,成国公府会很喜欢。
你看,她是个多么懂礼貌的好姑娘,收了礼就一定会回。
隆庆帝的心情并不太好,在兰樨宫短暂的放松之后,隆庆帝的眼中,又浮上晦暗色彩。
昨日里京城生了一件大案子,一个乞丐,或者说,像是乞丐一样邋遢的瘸腿男人,在闹市区,拦住了御史中丞牟钟黎的轿子,嚎啕大哭请求牟钟黎为其做主,称其一家七口,除了他装死,所以勉强幸免之外,其他的全部被人杀了,其悲戚情状,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状告的,是成国公府的二管家姜金勇。
这当街拦下御史中丞的事情,是生在闹市区,他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的,因为,便带了人到了京兆尹衙门,一番审问,才现,这男子,原是一个太医家的奴才,后来脱了奴籍,但是靠着原先主家的一些面子,在京城做些小生意,但是九月的时候,主家却遭了难,没有了靠山,男子一家七口便打算回到原籍去,哪知道,刚出了京走到一处山林里,却被一群土匪截杀,家里人全都死了,他也被砍了一刀,当时便痛得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却是被人抬着搬动要埋尸。
幸而那些人很不耐烦,只是随便挖个坑把他一家老小扔进去随便盖了点薄土和枯枝烂叶就算了,不然,他也不一定活得下来。
他当时一声不敢吭,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遇到了土匪,但是那几个劫匪开口之后,他便猛然被惊到了,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实在熟得很!
那是成国公府的二管家姜金勇,姜金勇常在他们家的小铺子买东西,且原先主家有时候会托他给姜金勇家捎一些东西,或者姜金勇也会托他给原先主家带一些东西,所以他常常见的这个人,因此,十分的熟悉。问道那男子怎么一个月前的事情现在才来报案,男子只说自己从埋尸坑里爬出来后,因为行动不便,摔下了山,在一家农户家里养到能自己行动了,才回到京城,来告状。
京兆尹一边派人去男子所说的地方去查探他的话是否属实,一边派人去成国公府找姜金勇。
案地点有点距离,大约要三日后才能得到结果,但是成国公府却是就在京城的。
可差役捕快到了成国公府,先是被成国公府的看门的为难,好不容易见到了管事的,那管事的却说上月的时候,因为多年来欺上瞒下贪了许多的银钱被成国公夫人现,撵出去了,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似乎听说回老家了。
很快,京兆尹便也查到了男子所说的话,除了这命案一事,都是属实的。
例如,原先主家是个太医——太医院的杨太医;主家上月犯事了——杨太医已经被抄家;与姜金勇相熟——街坊邻居都能证明姜金勇和他妻子常到男子所开的小店买米面;至于男子所说的为作为杨太医和姜金勇之间传信人的角色,这是私人之事,邻居无法得知。
能在京城做官,还能坐得稳稳的,那这个人能力不说,一定是要有那么点的,其次,便是得有足够的敏感性,京兆尹就是如此,一听涉及到上个月犯事而死的太医,又听说事情还涉及到了成国公府的家奴,京兆尹便开始想方设法地推责任——事情是御史中丞接下的,自然也该御史中丞来帮他担点责任。
御史中丞一听,心底便是咯噔一下,他位置比京兆尹高,所以知道的比京兆尹更多,听到涉及到了杨太医,心中直觉事情重大,便不敢擅专,把事情禀告了隆庆帝。
隆庆帝听到,心底便是火起,杨太医,又是杨太医,轻哼一声,召了人来问清楚了,眉头便微微蹙起,面上表情虽不难看,但是浑身散出的不悦气息,却让御史中丞牟钟黎和被叫来问话的京兆尹都战战兢兢,打起都不敢喘。
问清楚了事情之后,隆庆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两人出去,但是这事情,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隆庆帝的心底,并不代表这事情他不关心,等人走了,便吩咐了下去,自然有人与京兆尹的人分开了,先于京兆府的捕快悄悄到了男子所说的地方。
到了男子所说的地方,痕迹是还有的,但是男子所说的尸体之类,却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填上的新坑——隆庆帝的人,便暗暗查访了附近的山民,得知在昨天晚上,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因为附近总会有野猪之类的野兽经过,所以他们晚上听到声音,却也以为是野兽,便没有去查看,因此不知道是有人还是怎么的。
唯有一个半夜起来解手的,说好像看到了火光在移动,但是因为胆小,也没有敢去查看。
隆庆帝听到这些回报的时候,与比他隔了一天得到消息的京兆尹一样,并不觉得是男子说谎,反而是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必然是男子状告姜金勇的消息泄露,所以有人湮灭现场、消灭罪证。
但是,尸体已经被埋了一个多月,虽然现在尸体已经被移走了,可泥土里空气中那一股子腐败的气息,却是无法立时消散的,被前去探查的人闻的清清楚楚。
虽则不能直接成为证据,可也是佐证之一了。
在隆庆帝的示意下,京兆尹便也询问了都传递过些什么东西,男子所说的东西并不算太多,不过是一些金银药材之类的,京兆尹如实回报了隆庆帝,特别指出了一点:平日都是杨太医给姜金勇开药,偶然一次,却是姜金勇给了杨太医一包药材,因为包裹的严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但是确实是有的。
案子还在继续探查,隆庆帝却已经不会关心一个小民的血仇,他在意的是,杨太医和姜金勇之间的私传物品,是他们自己的行为,还是杨太医与成国公府之间的行为。
就如同柯蓉所希望的那样,隆庆帝开始怀疑药材的来源——他比柯蓉拥有更多的人手,也有更大的权利,所以杨太医去过什么地方,隆庆帝查的很清楚,至于那一味药材的产地,隆庆帝同样查清楚了,那是杨太医没有去过的,却是成国公曾经驻守过的。
怀疑的种子,在隆庆帝的心底,逐渐芽,慢慢长大——成国公府勾连太医谋害皇嗣,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当年成国公老夫人恩典所作所为,看在表姐的面子上,他已经不追究了,难道,她还不死心么?
轻吐一口气,隆庆帝侧头,沉声吩咐继续盯着成国公府,看到底,成国公老夫人有什么打算,或者,是成国公府,有什么打算。
兰樨宫里,柯蓉不知道到底隆庆帝下了什么样的命令,但是她足够了解隆庆帝,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也不再继续关注隆庆帝的反应,而是招手,让路远进来回话。
路远知道柯蓉在担心什么,毕竟是在隆庆帝的眼皮子底下耍计谋,若是做得太多了容易被现,若是不做的多点,这局,却也架不起来,所以便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在隆庆帝看不到的地方活动中。
“娘娘放心,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安置的好好的了,虽然是离得中原远了些,可日子过得是绝对不错的。”路远拍着胸脯做保证,柯蓉抿唇低笑,路远跟了她这么多年,他办事情,她是放心的。
点头应下,柯蓉望着窗棂边上羽儿帮她采来的红枫叶出神了一会儿,才转头对路远说道:“赵家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路远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娘娘放心就是,必定会让赵家知道做皇亲国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柯蓉就笑了。
成国公府已经被了隆庆帝盯紧了,赵慧荃的一条臂膀已经被砍掉;而赵家,却不是成国公府这般好处理的,但是,在别人不遗余力的撺掇下,相信赵家很快也会迷失自己,树敌无数,到时候,不用她动手,那些子侄的位置被赵家人抢了的家族,就会纷纷伸脚去绊赵家,等赵家也倒了,看赵慧荃,还如何来害人。
她期待着那一天。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到了快生的时候,柯蓉已经便总会失眠,抽筋之类的虽然很少,却也不是没有,隆庆帝还是经常夜宿兰樨宫,便是柯蓉说自己无法伺候,还惊扰他休息,让他宿在其他妃子的宫里,隆庆帝嘴上应着,却还是时常来。
常常柯蓉睡不着的时候,隆庆帝便也不睡,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看奏折,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抚着柯蓉的肚子,感受着柯蓉腹中,小二拳打脚踢的精神洋子,与柯蓉随意聊聊天。
“怎么晚上总是这么精神?”手被踢了一下,隆庆帝有些惊奇,他白天也来,但是白天能赶上胎动的时候很少,可晚上,特别是亥时子时,那孩子,便活跃的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抽他一顿。
柯蓉歪了歪头,一反白天的困倦模样,精神奕奕说道:“大约是个夜猫子,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