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证实了邵紫蓉是指使小宫女害赵慧荃的元凶之后,隆庆帝大怒之下,便斥责邵紫蓉心如蛇蝎、谋害皇嗣,把邵紫蓉从美人贬为最末等的采女,并迁出甘泉宫,幽禁茗香阁思过,未得传召,不得踏出茗香阁一步。
这茗香阁,听着好听,但茶这种东西,适合独自品味、适合三五挚交好友围坐品味,独独不适合热闹喧嚣——这茗香阁,便是建在远离主要宫殿的清冷偏僻之地的一座小院子,虽然不是冷宫,却也和冷宫秋萱院差不多了,若非是邵紫蓉正怀着龙胎,怕是隆庆帝立时便会把邵紫蓉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等白薇说完这些的时候,齐雪怡恰巧也到了,坐下之后便问柯蓉:“看着现在脸上还有些血色,可是好些了?”
“下午困顿,睡起来倒是觉得舒服多了。”柯蓉笑着答了,齐雪怡便谈到了这次的事情:“那邵紫蓉也真是蠢笨,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小宫女说反水就反水;且她做事也不够谨慎,有些话,怎么能让别人听到呢……”
“什么话?”柯蓉看了齐雪怡一眼,白薇毕竟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兰樨宫,有些消息,便不如齐雪怡灵通。
“是她宫里的小太监说的,说是邵紫蓉知道赵慧荃可能有了身子之后,气得不行,说赵慧荃不过是小小知县的女儿,身份卑微,怎配和她一样孕育皇嗣……如此之类的。”
柯蓉本是漫不经心的,如今听了这话,细细琢磨了半晌之后,笑着说道:“怕是这些宫人,早就被赵慧荃现且收买了,倒也是好算计,这可不光是运气,你可要小心了,别被她算计了去。”
如果假设赵慧荃就像是朱太医说得那样,不是小产而是来了月事,那么这次赵慧荃下得就是连环套——宫里女人,特别是受宠的妃子,身子都是太医调养的,这月事不准的事情,是极少的,赵慧荃这样,大约先是推迟了月事之后,用苦肉计陷害邵紫蓉,等落水被救起来,立时便催经,让月事恰巧到来,邵紫蓉,便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之后,赵慧荃便是用小宫女再次陷害邵紫蓉,落水事件,因为除了她们两个的宫人之外,谁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因此邵紫蓉只是被斥责,其实无论是份位还是其他都没受什么影响,但是这次下药时间,人证物证俱在,邵紫蓉谋害赵慧荃的罪名,便洗不掉了,而通过小宫女的这些供词和甘泉宫那些宫人的闲言碎语,上次赵慧荃落水的事情,在不知道真相的人心底,也立时变成了这样——邵紫蓉知道赵慧荃可能怀孕之后,便因觉得赵慧荃身份低微,又嫉妒赵慧荃同样可能怀有皇嗣,嫉妒之下,便推赵慧荃落水,之后还不依不饶,要再次谋害邵紫蓉。
如桃花,只是单纯活血通络,平常人吃了,也没什么大害,反而美容养颜,可红花,那就不同,红花是有避子效果的,邵紫蓉这是要让赵慧荃以后也不好再有皇嗣,这么一连串的想下来,隆庆帝大怒,自然也是正常的。
柯蓉把事情过了一遍之后,现这件事情,如果换上是她,要操作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做到两点就可以了。
第一,对自己够心狠——毕竟用药推迟月事和自己落进水里,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对身体,自然是有伤害的,赵慧荃想要扳倒邵紫蓉,这样对自己狠一点,也不算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第二,有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配合——无论是延迟月事的药,和催月事来的药,都需要太医配置才行,一般的宫女以及赵慧荃自己,怕是都不懂这些东西。
柯蓉慢慢摩挲着自己指尖,赵慧荃不是自己,她即便是进宫之后便已经盛宠,但是想要让一个太医为她全心全意办事,却也不太可能,因为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家族,都根基太浅,因此,赵慧荃身后,肯定是有人帮她的,这个人,想来便是成国公府的某人了。
至于宫里帮着她的太医,柯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忽地一动,正要细想,却听得齐雪怡问她这关她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要小心算计,柯蓉便回神,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次,而后说道:“只是觉得这个彤婕妤,野心勃勃罢了。”
齐雪怡一听,便也是心思一动,对柯蓉说道:“今儿处理邵紫蓉迁宫的事情的时候,叶可儿也来送邵紫蓉,期间和我说了几句,我回宫之后琢磨了一下,本以为是叶可儿因为邵紫蓉倒霉了想要投靠我或者是想挑拨一下我和赵慧荃两个人的关系,便没有在意,你不说让我小心,我还没当回事,现在倒是想起来,叶可儿说得可能是真的。”
因为叶可儿两面三刀四处讨好的性子,齐雪怡并不喜欢她,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如今,却面色凝重了起来。柯蓉便看着齐雪怡,听齐雪怡缓缓说道:“叶可儿说,今儿咱们还没到明馨宫的时候,那位彤婕妤,曾向皇上进言,说宫里如今乱成一团,奴才都胆大妄为,需要好好管管了,不然她以后怕是饭都不敢吃了……”
齐雪怡面上现出十二万分的恼怒:“怪不得今儿皇上一见我就那般地训斥,给我没脸,原来是那个贱人在挑拨——这宫里,如今都是我在管着,宫里乱、奴才们没规矩,还不都是我的错么,真真是长了一张利口。”
叶可儿本来背靠邵紫蓉,虽然在宫里她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叶家却因此处境好了几分,因此叶可儿和邵紫蓉还是走得很近的,不然像叶可儿这种力求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谁都想讨好的人,也不会那次拒绝和赵慧荃这个。宠。妃多呆,她天性便是如此。
现在邵紫蓉明显和赵慧荃不对劲,且还是失败的一方,叶可儿担心自己被赵慧荃随手收拾了,今儿在转述赵慧荃挑拨离间的话的时候,便添油加醋,把赵慧荃说得十分可恶,其意也不过是想要让齐雪怡和赵慧荃去打擂台,让赵慧荃没空理她这个小喽啰罢了。
就因为她转述的时候加工了一番,如今齐雪怡的恼怒,便凭填了三分,真真开始想着怎么才能把赵慧荃给收拾一顿——今儿在那么多后宫妃子面前被隆庆帝训斥,这得丢多大的脸啊!
至于柯蓉说刚刚那些只是她猜测,并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事情都是赵慧荃一手设计的话,齐雪怡是有听没有信,一心便认定了,柯蓉的猜测肯定都是事实。
等回了熙宁宫,齐雪怡便冷着脸叫了付嬷嬷过来,把柯蓉的话说了一遍之后,问付嬷嬷,该怎么给赵慧荃给教训,免得她得寸进尺,以为这后宫可以随她想怎么摇摆就怎么摇摆。
付嬷嬷倒也认可齐雪怡的想法,有些人,是要给些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过她的意见是和柯蓉一样的,认为赵慧荃能做到这些,必然是有人帮着的,这人,势力肯定不会太小,因此,行事需要谨慎。
“主子先盯着彤婕妤便是,人总归是人,不是神仙,时间久了,总会有破绽的。”付嬷嬷低声说道:“皇上对彤婕妤如此宠爱,彤婕妤又有些心计,太急躁,不好。”
齐雪怡闻言,便哼了一声,虽然十分不满,却也知道付嬷嬷说得是正理,只能答应下来,派人小心谨慎,盯紧明馨宫——这宫里无论是大事小事,都是她在管着的,想要从明馨宫探听一些消息,那是再方便没有了。
“据朱太医说,这两天都没怎么闹腾,可是舒服点了?”自从邵紫蓉被贬为采女之后的几天里,隆庆帝为了安抚邵家,自然是有所优抚,再加上每年此时都是雨水泛滥的时候,多有堤坝坍塌淹没村舍良田之事生,隆庆帝有三五日没回后宫,只是每天抽一会空听一下柯蓉和赵慧荃的消息,今儿好容易闲下来,便直接来看柯蓉。
柯蓉虽然这胎怀相不好,但是五个多月将近六个月,自然也显怀了,便笑着回道:“是,这两天是没怎么折腾,臣妾难得睡了安稳觉。”
正说着,面上就现出了古怪的神色,隆庆帝见了,神色大为紧张:“怎么了?可是哪儿又不舒服?”
不等柯蓉回答,便立即朝外喊:“来人,去宣朱爱卿和杨爱卿素来兰——”
此时,柯蓉却已经拉了隆庆帝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皇上,他在动……”
柯蓉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浮现了蒙蒙泪光,而隆庆帝的声音,在听到柯蓉的话之后,也戛然而止,隆庆帝转身,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掌,轻轻的、慢慢的,生怕不小心用力过大,惊扰了柯蓉腹中的那个小东西一般。
“这……”隆庆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怔怔的,他虽然光是儿子,便已经有五个了,别说还有娇娇等几个公主在,只是,虽然子息不少,但是即便是已经出生的孩子,除了羽儿之外,他都从未抱过,因此,他更是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小生命,从无到有慢慢孕育的过程。
“这么小就会动了?”隆庆帝呆了一会儿之后,有些怔怔地问道,柯蓉见过威严的、畅快的、意气风的……等等样子的隆庆帝,却从未见过隆庆帝这般傻傻中有些呆萌的样子,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他在告诉臣妾,他很健康呢……”柯蓉笑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对隆庆帝说道:“臣妾一直担心他会不好,如今他会动了,臣妾就知道,他还是很健康的……”
隆庆帝闻言,心底也是一阵的难过,便坐在了柯蓉的身边,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道:“是朕没保护好你们母子。”“是对方心思太深沉,皇上每天还有许多国事要处理,哪能把心思都放在此等魑魅魍魉身上,不过臣妾相信,无论是谁在捣鬼,总有一天,会有藏不住的时候。”柯蓉依偎在隆庆帝怀中,深吸一口气,慢慢说着。
转眼到了八月中,隆庆帝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皇帝,这十几天的忙碌之下,回后宫的时候便少了很多,既然唐僧肉不在,后宫里的白骨精们,便少了几分活跃,大部分都安分了许多。
齐雪怡却忙碌了起来——她是极小心眼的人,那日赵慧荃在隆庆帝面前挑拨一番,被隆庆帝斥责丢了面子之后,齐雪怡视此事为奇耻大辱,但是赵慧荃此时乃是盛宠,和她面对面硬抗,肯定是会吃亏,齐雪怡便听了付嬷嬷的建议,派人死盯着明馨宫,她现在挂着“协理六宫”的名头,实际上,因为柯蓉不爱管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管,因此,许诺一些好处,或者一点暗示,便有人上杆子巴结着。如今却是有人朝着她来报信。
“昨日晚间时候,隐约见得明馨宫出来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奴才想着娘娘曾说如今宫里有些宫女太监胆大妄为,行那偷窃转卖宫中物件之事,十分可恶,便想抓个现行,交给娘娘处置,哪知道却见此宫女竟然抄小路匆匆到了太医院附近……”
那太监顿了顿,继续说道:“奴才当时便犯了嘀咕,因此便远远缀着,免得惊扰了那小宫女,不多久就见的一个男人过来,因为天色太暗,奴才没太看清楚,只大约见得那人穿着蓝色或者青色衣袍,那人交给了小宫女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因那两人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方言,奴才实在是听不懂,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等那人离开,那小宫女把东西藏到了身上,便也匆匆离开了,却是没有直接回明馨宫,而是直接到了御膳房,奴才一路缀着,等她离了御膳房,奴才才敢进去,探问了几句,却只知道她是来为彤婕妤要粳米粥喝的,因为当日已经晚了,各处宫殿都下了匙,奴才进不来,因此拖到现在才向娘娘禀告,请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