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紫蓉冷哼一声:“温柔娴淑?那又有何用,这世上温柔娴淑的女人多了去了……”微微沉默了一下,恨到:“皇上到底是信不过我们邵家,不然,何至于如此打压,当年祖父拼死护驾,到现在,也不过就落到这个下场,皇上,何其凉薄。”
她其实是不想这么早有孕的,毕竟,皇上应该不会喜欢有邵家的人,生下一个皇子,所以这胎如果是公主,那还好,如果是个皇子,怕是皇上对邵家的打压,会更重几分。
只是既然上天让她在这时候有了孩子,那她也是十分感激的,寂寞深宫孤芳自赏,有个孩子,也会有个寄托。
“嘘……慎言!慎言!”听邵紫蓉这般肆无忌惮地尖锐批评隆庆帝,妇人吓得急忙握住了邵紫蓉的手,让她悄声,又看了一眼其他宫人都在回廊处,并不虞听到邵紫蓉的话,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我不傻,晓得这话不能在人前说的。”邵紫蓉恹恹闭上眼,在知晓她要进宫的时候,她是憧憬过的——那个英武不凡的帝王,她曾心恋慕之,只是,进宫的这小半年时间,受尽了以前十几年都没有受过的挫折之后,她才看清,原来天家,果真无情。
可他若真无情,为什么对另一个女人,却是那般盛宠呢?
赵慧荃,就凭你的那张脸么?邵紫蓉不甘心,她样貌绝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为什么,就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的替身?
正自不平,就听到外面有了声音,很快就有宫人进来回报,“主子,彤婕妤也来乘凉……”
邵紫蓉面上傲然神色一闪而逝,虽然矜持,但是份位比人低,只得起了身,行礼:“嫔妾见过彤婕妤。”
“快别多礼了,都是姐妹,你还有身子,要好好歇着才是。”等邵紫蓉行完了礼,赵慧荃却上前一步要扶她,面上也笑得端庄温和,只是她嘴里的话,让邵紫蓉不屑地扬了扬眉,却懒得应酬赵慧荃,便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赵慧荃的搀扶,而后一声不出,看着赵慧荃。
赵慧荃便有些尴尬,不过也算是在宫里历练过的人了,笑了笑便很自然地把手太高,抿了抿鬓角的青丝,笑着说道:“妹妹果真是有雅趣,这炎热的天气里都能偷得半片清凉,实在是令人羡慕。”
“嫔妾一个俗人,可没什么雅趣,不过是生性懒惰、这莲叶,随风舞动也有几分好玩罢了……”邵紫蓉懒懒回了一句,不应赵慧荃隐晦的夸奖,赵慧荃面色微微一僵,还未来得及说话,邵紫蓉便说:“嫔妾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彤婕妤慢慢赏景,嫔妾便不打扰了。”
赵慧荃便低笑了一声:“这满池的荷花,因无人赏玩,都已经谢了……”
面上隐隐有些得意,却是看着邵紫蓉说道:“便是再美的花,有人欣赏,才不寂寞,不然,便也只有这满池的莲叶,寂寞随风舞了了,不过有妹妹这样一个知己,说不定,这莲叶,也不寂寞了……”
邵紫蓉面色微微一变。
花如人,无人赏,自然寂寞凋零,只能风中自怜自艾,这是在嘲笑自己不受宠,才会与荷叶一样,只能寂寞随风舞么?打人不打脸,赵慧荃如此讥讽,邵紫蓉也不甘示弱,唇边挂着高傲笑容:“花开得再好,再得人欣赏,也总有凋谢零落的一日,莲叶却还有莲子作伴,总归,是不寂寞的。”
手在腹部微微抚过,面上笑容,充满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赵慧荃面上笑容,便瞬间消逝,这是在嘲笑自己一直没有身孕么?
冷冷看了邵紫蓉的腹部一眼之后,赵慧荃忽然又笑了:“妹妹的护甲真是漂亮……”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覆上邵紫蓉的手,邵紫蓉一惊,微微推拒,赵慧荃却面色猛地一冷,而后一只手握住了邵紫蓉的,把她手拉直了,扯下她手上护甲,高声惊呼:“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一边惊呼,一边便从不算高的护栏翻了过去,掉入了水中,邵紫蓉不由得一呆,不过她常年在高门大户生存,这种伎俩,也不是没见过的,眉目一冷之后,面上便显出了惊惶神色:“来人,还不快去救你们主子……”
便像是害怕的样子,委顿在地,甘泉宫伺候邵紫蓉的宫人自然是大惊,急忙全都奔过来,不大的凉亭里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赵慧荃原先带着的会水的太监一时间挤不进来,最后只好从通道直接跳进去救人。
邵紫蓉委顿在地装虚弱的时候,脑子中,已经把事情都过了一遍,这次,赵慧荃是想诬陷她的,而这种事情,在只有她们双方宫人在场的情况下,是说不清楚的,但是赵慧荃是受害者,且她是隆庆帝心尖上的人,因此,她这个暗亏,是吃定了。
怎么才能把这个亏,吃得最小呢?
邵紫蓉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是满目的嫉恨,赵慧荃,你敢设套子害我,那也别怪我以后好好回敬你。
心中计较已定之后,邵紫蓉便抚着肚子低声哼哼,吓得宫人们把她扶上凉亭的软榻之后,邵紫蓉便一直抚着肚子低声呻吟,面色,也有三分惨白。
明馨宫的太监已经把赵慧荃救了上来,赵慧荃并没有怎么样,只不过是喝了两口水罢了,不过她也真是怕了,那种四面八方水流挤压而来,空寂绝望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悸,便也只是闭着眼睛装虚弱。
太监扶着赵慧荃进了凉亭,但是一看凉亭里的唯一一张软榻已经被邵紫蓉占据,而邵紫蓉又一副“我动了胎气,好担心好难过的样子”,便有些无措,总不能把动了胎气的妃嫔撵下软榻让自己主子躺着吧。
便又是一阵忙乱之后,明馨宫的宫人不得不把赵慧荃弄到了最近的宫殿,邵紫蓉看着远走的一群人,冷笑一声之后,使劲揉红了眼睛。
柯蓉被白薇告知了此事之后,揉了揉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打了人分别去问情况,自己,则躺下休息——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去,翻了天,还有隆庆帝盯着,她懒得理会。
不多时,便有被打去了甘泉宫的宫人进来回复:“邵美人惊吓过度,动了胎气,如今还是在腹痛,太医已经开了安胎药,皇上刚刚进了甘泉宫去看邵美人。”
这时候,邵紫蓉正在握着隆庆帝的手,低声哭诉:“嫔妾一向是喜欢到凉亭里纳凉的,只是因为有了龙种,所以虽然贪凉,也不敢呆太久,免得伤了身子,彤婕妤过去的时候,嫔妾正要离开,略微说了几句之后,彤婕妤忽然伸手来抓嫔妾,嫔妾一惊,便要甩手,才听见彤婕妤是要看嫔妾的护甲,嫔妾便停了手,哪知道,彤婕妤却像是被嫔妾用力推了一样,就落下去了,嫔妾就吓呆了,难道嫔妾下意识的一甩,也这般有劲道?嫔妾在家,除了弹琴下棋,可是什么都没做过的……不过想来是嫔妾受惊之下用力过猛了,真真是对不起彤婕妤……”
隆庆帝的便把握到了邵紫蓉说话的核心,第一,她可没故意去找赵慧荃,而是赵慧荃故意找上门的;第二,赵慧荃先动手,她受惊才有了动作;第三,赵慧荃真的是被她推下去的么?
却是反而在隐隐指控赵慧荃设局陷害她。
隆庆帝笑容,便晦暗起来,邵紫蓉余光看了一眼,只觉得他心意,实在是难以捉摸明白。
隆庆帝到底是信了自己,还是没信?邵紫蓉看着隆庆帝的面容,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她也知道,说太多便会显得她心虚,便闭口不再说,只是垂下眼眸,似是疲倦无比的样子。
隆庆帝便着意安慰了几句,起身离开甘泉宫,朝着明馨宫而去。
“皇上,我家主子不好了……”刚到明馨宫外,便有明馨宫的宫人疾奔而出,一看到隆庆帝,便猛地跪下,悲声哭泣。
隆庆帝脸色一变,踹开那个宫人,直接冲了进去。床上的人儿双目含泪,面色苍白,因此显得格外柔弱,惹人怜惜,此时她眉峰紧蹙,洁白贝齿咬在丰润的唇上,因此,那唇,便显得分外的红艳,衬得脸色更加惨白。
而在这满室的药香与熏香中,一个血腥味,却也是遮掩不住……
隆庆帝面色猛然铁青,大步上前握住了赵慧荃的手:“你可还好?”
“皇上……”赵慧荃眼中将落未落的眼泪,在隆庆帝的柔声询问中,忽然便滚滚而下,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主子,您快别哭了,太医说您不能哭,仔细伤了眼睛。”身边伺候的小梨急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用锦帕擦拭赵慧荃眼中泪水,隆庆帝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小心安慰了赵慧荃几句,便要去外室,正当时,门外传来“宸淑妃都”的通传,隆庆帝微微一顿,等柯蓉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柯蓉在兰樨宫听得回报,说是彤婕妤小产了,虽然十分疑惑,却也不得不过来,即便她人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起来。”隆庆帝扶住了柯蓉,让她坐在床边,“不是说不舒服么,怎么出来了?”
“闻得彤婕妤身上有些不好,所以虽然难过,却也要过来看看。”柯蓉回了一句,转而看着赵慧荃,轻声安慰。
末了,两人一起到了外室。
杨太医和朱太医并其他三个太医两人见隆庆帝和柯蓉出来,急忙行礼,隆庆帝也不多言,冷然看了他二人一眼之后,寒声道:“彤婕妤到底怎么了?”
朱太医正想说话,杨太医却已经抢先说道:“回禀皇上,微臣其他几位太医都把了脉,彤婕妤,似乎是刚刚有了身孕,但是这次落水之后,便开始下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