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隆庆元年，便这么过去了。
隆庆二年，依然算得上是四海承平，便是有些天灾，却也算是平顺地渡过了，因此，过年的时候，便分外的热闹。
很快便是隆庆三年。
一场春雨过后，万物生，渐渐，便是姹紫嫣红开遍。
而后，便是因为要为先帝守制而推后的选秀了。
柯蓉垂了眼眸，不知道这次，会进来多少女人？她们会有什么样的性情？又会有如何经历？
轻吐一口气，柯蓉对一边的齐雪怡说道：“这些事儿，我也懒得管，你看着办吧……”
齐雪怡这几年都是帮着柯蓉掌着后宫的，闻言也不意外，便点头应下了。
“今儿的上巳花宴，你看……”齐雪怡便问柯蓉，柯蓉知道这虽然不是大事，但是到底带了些祭祀的性质，她是要到场，正要点头应下，便听得外面太监通传说是隆庆帝到了，柯蓉和齐雪怡便站了起来，迎接隆庆帝。
齐雪怡是很识趣的，只微微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走之前，隆庆帝说道：“今儿蓉儿还有事，上巳花宴的事情，怡儿便多看着些吧。”
齐雪怡一怔，有事？有什么事情？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领命而去。
等齐雪怡一走，隆庆帝握了柯蓉的手，笑着说道：“今儿是曲江宴，青年才俊云集，朕看着天气不错，想着你好久未曾出门，便来问问你要不要随朕一起去？”
柯蓉心中一动。
三月三，上巳节，祓禊日，曲江宴。
这曲江宴，乃是新科进士正式放榜之后，为了庆祝而产生的宴会，这宴会，便定在了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照例皇帝是要参加的，还有便是王公大臣等人，以及这曲江宴的主角——当年的新科进士，众人一边赏景一边宴饮，一边以文会友。
曲江宴说是宴会，倒不如说是诗会文会，像是兰亭集序里提到过的“流觞曲水”，便来源于上巳节时候的曲江宴。
柯蓉有些心动，宿主的父亲，原先便经常主持这曲江宴，现在，则是柯家大哥在主持……
欢宴、畅饮、曲水流觞诗词会友，青年才俊云集，开此中兴盛世，隆庆帝自然是得意的。柯蓉看着他的笑脸，不禁想起了开启了贞观之治的唐太宗，当日唐太宗看着进士们鱼贯而出，当日便志得意满，说天下英雄尽入吾毂中矣，隆庆帝虽然没有天可汗的称号，但是在柯蓉看来，隆庆帝在自己的建议下，打杀——分化——奴化草原各部，让草原真正变为中原王朝疆土的行为，其实比一个天可汗的空头称号，要实惠的多。
而唐太宗的那句话，其实后人是多有诟病的，天下英雄，不是只有会读书的才是人才的，其他精通水利农工经济等的，都可以是英才。
柯蓉看了一眼正在主持曲江宴的大哥，微一沉吟之后，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哥说，让隆庆帝加强多其他方面人才的重视，而不是把经济刑律等科目，当作是正统科考的补充。
柯蓉正想着，便听见身边隆庆帝把手中的一页诗词递给她，让她赏评，柯蓉抿唇微笑，接了过来。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皇帝在场，新科进士们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文采不说有多惊才绝艳，但是却一定是尽了自己最大努力的，因此，可圈可点的地方颇多。
特别是皇帝新递过来的这个叫做邵正明的，工整之外，文采飞扬，且言之有物，很是不错。
柯蓉便赞扬了几句，便听得隆庆帝说道：“瞧着他如何？前儿青枝来找朕，说娇娇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找人家了。”
十五岁……柯蓉垂眸想了想，笑了笑说道：“臣妾只有羽儿一个儿子，因此倒是觉得娇娇十分可心，有点舍不得她现在出嫁呢，才十五岁，多留两年吧。”
隆庆帝对娇娇也还是有点疼爱的，闻言，点点头：“也不是现在就出嫁，只是能这个年纪考中进的毕竟不多，错过了，有点可惜。”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确实，二十二岁便考中进士，确实算得上是少见，柯蓉蹙眉。“怎么？可是觉得哪儿不合适？”隆庆帝原先便习惯了柯蓉把琐事和他说，这会儿便也有商有量的，侧头望着柯蓉。
柯蓉便蹙着眉没有说话。
她这几年大约安逸惯了，所以一下子没有那么敏锐，但是隆庆帝说第二次的时候，柯蓉便觉得这事情大约隆庆帝是有什么想法的。
尚主表面上看着是荣耀，其实驸马不能出仕，算是前途尽毁，所以一般真正有才的人，是不愿意尚主的，而且便是皇帝自己，即便是对特别喜爱的公主，也不会让她嫁给未来有可能成为重臣的人。
一个女儿和一个重臣之间，皇帝基本上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皇帝既然欣赏这个邵正明，觉得他十分不错，又怎么会让他尚主？
怕是有什么说道，反正，这个邵正明，这辈子，也就是个驸马都尉了，回去要问问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一边想着，柯蓉一边侧目看了皇帝一眼：“皇上瞧着的好的，自然就是好的，这般年纪，这般才学，确实是极好的……不过……”
“要让臣妾做坏人，皇上给臣妾什么补偿？”既然专门和自己说这个，大约便是为了让她来当坏人提起赐婚的事情，柯蓉便嗔了一声，斜睇着隆庆帝。
隆庆帝便笑了，心中只觉畅意——聪明的女人多的是，但是很多女人，都把聪明用在了如何争宠、如何从自己身上为她们自己谋得尊荣上，唯有他的蓉儿，不光光是只有小聪明，而是能称得上一个“慧”字。
这般能够体会他的意思，有她在，上天待他不薄。
隆庆帝便召见了邵正明，夸奖了几句，柯蓉瞧着，只觉得这邵正明瞧着虽然不是十分俊美，但是气质确实是不错的，对得起满身的才学，声音听起来也很是不错，虽然不甚沉稳，但是也没有年轻人的跳脱，与娇娇也算是良配。
便点了点头，看来隆庆帝虽然用娇娇算计了邵正明，但是本身对娇娇还是疼爱的。
忽然却听得隆庆帝漫不经心说道：“既然喜欢女儿，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
柯蓉闻言一怔，咬着唇看了隆庆帝一眼，你以为生孩子就像说话一样容易么？
因为这个，心底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些暖意。
当日君臣尽欢，傍晚回去的时候，隆庆帝让仪仗先走，自己则换了衣服带着柯蓉到了六味斋。
“前儿听柯爱卿说你一直喜欢六味斋的卤菜，今儿正好有空，朕也去试试。”便带着柯蓉上了楼，寻了包厢坐下。柯蓉眯眼瞅着隆庆帝，这几年，他这些贴心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她的喜好，她的习惯，不能说一清二楚，但是只要他知道的，便会注意——例如，她不爱吃甜、喜欢吃鱼、喜欢吃筋腱、喜欢懒懒地半躺着看书……
他会专门从江南请了做鱼的厨子，至于筋腱，本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也寻人给她做了吃，下了命令让宫人看着她，不让她半躺着看书……
今儿又是六味斋的卤菜。
柯蓉笑了笑，在隆庆帝身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