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满院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尤其是那位姨母,她怒道:“六姑娘什么意思?”
萧时锦生母姓许,许家是积年的清流门第,虽不及萧家昌盛但百年来沾亲带故,许氏和萧一铭是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可惜许氏体弱,生了长子后缠绵病榻,勉强撑到了生长女,到底还是难产而死。
萧一铭因此十分怜惜这个长女,郭氏嫁进来后揣摩着夫君心思,亦是加倍疼她。
萧时月吃不上穿不上的东西,萧时锦轻松得到,小时候两人争执,次次都是长辈压着小四岁的萧时月低头认错,是以,见萧时月款款而来,萧时锦半点不慌。
“六妹妹。”她凄然的俯身行礼,“怎地连你都惊动了,哎,是我的错。”
宅门里同辈间,没有大的和小的行礼的道理,她这样做摆明了是先给萧时月扣一个不敬兄姐的帽子。
果然,萧一铭冷声道:“来就来了,乱说什么!”
郭氏忙陪笑道:“阿月开玩笑呢。”
“对。”萧时锦也象征性的拉了拉自家姨母,“姨母,六妹妹惯会说笑,你知道的。”
“说笑?哼,关起门在自家院子里,谁不知道谁啊,我就说一句,六姑娘就算您飞上枝头,那也是飞进咱们大雍的皇宫,大雍皇后母仪天下,合该比谁都更惜老怜贫也更知礼义廉耻,你大姐姐可是你嫡亲的姐姐,她的婚事若是难看了,我看你这个未来皇后的脸往哪里搁!”
大帽子又扣上来一顶,萧时月噗嗤一声笑了。
“许姨母可真了解该如何做大雍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做过呢。”
许姨母一愣,便有憋不住的下人捂嘴偷笑。
“有一点您说的没错,关起门自家宅院,原该有什么说什么,那我就听您的,也说上那么一说。”萧时月微笑,“许姨母闹了这一通,无非是觉得大姐姐孤身在这后宅无生母疼惜,平时做小伏低隐忍求生,只有你这位姨母懂得心疼她,愿意帮她出头,对吗?”
许姨母想也不想道:“对啊!”
“大姐姐身为我们天水萧家的嫡长女,花容月貌书画双绝,又有个要做皇后的妹妹,怎么看都该有更好的亲事,便是王孙公爵也是嫁得的,不曾想,许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霍家,霍大人不过是个三品官,霍二公子科考落榜,前途未卜,大姐姐这是低嫁了,可不得多带点嫁妆才好过活,是吗?”
萧时月不疾不徐,句句讲到了许姨母和萧时锦的心坎上,姨母嘴快,果断道:“没错!”
但萧时锦却迟疑了,她眉头一皱,嗅到了不对劲,六妹今天格外的不对劲。
“哦。”
萧时月转眸看向萧一铭,“父亲,您在东都啊可是出了名的长情,先夫人去后留下一双儿女,大哥无心功名只爱修道,若是放在别人家,嫡长子这般形状必得打压阻止,命他回归正途,但您却允了,甚至亲自送他进了玄妙观随国师修行,还为他过继了一房子嗣承继香火,二哥哥不得不扛起家中重任,因此受了许多委屈,相较而言,您对大哥是真的偏爱。”
“哎!”萧一铭猝不及防被戳中隐痛,重重叹气。
“再说大姐姐,满府谁人不知,只要是锦绣院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大姐姐十岁起就跟着母亲掌家,十四岁时,只因晚了半个时辰送香料,大姐姐二话不说就赶走了三代为萧家做事的老妈妈,母亲半点驳不得,父亲听闻,亦没有半句责怪,反夸她人虽小主意拿的大,有嫡长女的风范,疼惜之心可见一斑。”
萧时月嘴上夸赞,眼神却飘向那被赶走的老妈妈的孙女,因为萧时锦打压,好好的家生子不得不在外院做粗活,蹉跎的沧桑,听得她所言,目光里的恨意又浓了一层。
萧一铭则愈发感慨:“锦儿生母走的早又是女儿家,合该多疼一点。”
此时的萧时锦已经听出味来,偏又不好驳,只能勉强道:“六妹是又怪父亲偏心了?”
“怎么会呢,少时不懂事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大了,懂得父亲的用心良苦,为人父母者自然是想为孩子谋长远。”萧时月温柔道,“大姐姐你长我四岁,拖到二十三岁才定亲给霍家,不就是因为父亲慎重,怕大姐姐所托非人嘛。”
这下连许姨母也听懂了,起先萧时月为何问那些话,敢情是为了一杆子打到萧一铭头上。
不等她反应,萧时月道:“霍大人新调任文渊阁,品阶虽不高,但家族绵延百年,家中只有一妻一妾,妾无子,不存在分家产的隐患,两个儿子里,霍大公子从军常在边关生死难料,霍二公子才是霍大人真正的心头宝,虽科考不利,但听话孝顺,霍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大姐姐嫁过去便是拿事儿的霍家媳妇,日子再顺心不过,这样的好亲事,足见父亲考虑周祥,花了大心思。”
郭氏忙道:“是啊,老爷费心已久,生怕锦儿吃亏,他总与我说,就怕锦儿不如意,对不起天上的许姐姐。”
木讷的母亲总算帮对了一次腔,萧时月笑道:“所以,许姨母,你到底要出哪个头?”
“我……”
萧时月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道:“你自己不过嫁了个挂虚职的七品,居然嫌弃霍家不上台面,还三番两次挑拨大姐姐和父母的关系,大姐姐温婉,敬着您是姨母说什么听什么,您不讲解背后真意为她宽心也就罢了,还偏往歪路子上带她,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她的声音逐渐严厉,目光也森冷起来,吓得许姨母不由踉跄了半步。
这姑娘往常不这样,哪怕心有不平,碍于郭氏在萧家的处境,她不会做的太尽,更不消说后来一心要嫁给赵希诚,拼命给自己攒声誉,常常是抱怨两句便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以今日之事,按照她和萧时锦的经验,多半还是郭氏消财免灾息事宁人,带走不高兴的萧时月。
不想,经验出错了,萧时月非但不走,还没半点没犹豫上来便咬住了她。
许姨母又是急又是气:“我,我是为了锦儿好!她这容貌这资质,在东都贵女里都是独一份的,比你强百倍,合该进宫才是!”
话音未落,萧时锦脸色骤变,萧一铭的怅然霎时消散。
“原来如此,许姨母的意思是,圣上眼拙,大姐姐才是皇后之资,合该取我而代之封后进宫,是也不是?”
许姨母嘴巴微张,啊啊了两声便被萧时锦捂住。
“不是!六妹妹说笑了,怎么会呢!”
“说笑?”
萧时月一声冷哼,“许姨母,往日里我不计较,只是不想父亲母亲心烦,但今日不行,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言不惭直指天子,传出去,于我萧家是一桩罪了,来人!”
“六姑娘!”
老妈妈的孙女第一个应声。
“将这蠢妇拖到一旁,教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