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纨正色,开口劝慰道:“林晏是一声巡抚,此人在当朝理学一路也算个人物,和朝中清流多有奥援,内阁大学士中不少人皆与他私交甚好。听闻他为官尚算清廉而且治理地方屡有政绩,之前更是被万岁派驻全国最重要的省份南直隶出任巡抚。这次调任浙江,帝心期望之殷可见。”
不过吴王依然不搭话,懒懒地倚在栏杆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纨以扇遮嘴,目露一抹狭笑,走过去拍了拍褚珏肩膀,说道:“自己铺路,不如岳父资助!”
话音未落,吴王终于冷冷回眸,瞥了他一眼,道:“你当我去救林晏之子是为了与林家联姻?”
赵纨正色,解释道:“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可没这么想,不过是在想,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知林晏之子被美玉所救,这下算是水到渠成了……”
褚珏打断他,道:“只是路过时知晓此事,搭把手罢了,至于别的,我只能说我褚珏不会靠女人图谋王业。”
听完,赵纨目露欣赏,情不自禁地拍着手,说道“我就知道,美玉不是那种一肚子坏水之人。“先前,褚珏说过要是林晏不答应把女儿嫁给他的话,他就干脆强娶了林小姐算了,反正成了婚,林晏必须站队。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人,上了楼,朝着二人行过礼,方说来意:“殿下,京中探子传来消息,万岁爷昨夜传旨,召豫王进京,赐豫王府居住。”
储君是国之根本,早点立储对天下安定大有意义,近几年来,朝中关于立储的折子这几年越来越多了。万岁爷子嗣也少,成年的儿子只有大皇子豫王、三皇子吴王,十皇子腿脚先天不足,所以毋庸置疑,储君之选就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
赵纨听了,脸上笑意渐渐敛去,望了一眼靠着栏杆喝酒的褚珏。
褚珏咽下流至喉间的一口佳酿,不动声色地道:“好,本王知道了。”
赵纨眉间凝上一抹重色,沉吟道:“万岁竟突然召豫王进京?!”
本朝的君主制度有一点与历朝不同。以前各个王朝,凡君主年幼,必定有他的叔父、堂兄这样的人物代为摄政,而这恰恰为本朝所不能容许。按照规定,所有皇室的支系,包括皇帝的叔父、兄弟以至除皇太子以外的儿子,一到成年就应当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谓之“之国”。之国也就是就藩,其居于各省,有极为富丽闳大的王府和丰厚的赡养,但不得干预地方政事,而且非经皇帝同意,不得离开他的所在地。1
褚珏微微笑着,他转头望向身后的钱塘江面,声音十分平淡:“无妨。”抚在栏杆上的修长十指,指骨紧握到泛白。
山顶上,漆黑一片,叫人看不清一位少年脸上的隐忍与追忆之色,入目只有一片月色,和略带凉意的晚风。
夜色苍茫,月映春江。这夜,多少心事,随那滚滚东逝之水,埋藏波底,只剩下世事如棋,人心如面。
潮声阵阵,褚珏立于山顶,往下眺望着江上明月,面带冷笑。
十里之外,灵泉别院,今夜此刻,姜霓裳亦是失眠。
大约是从大半个月前开始,几乎每晚,她都会做同一场噩梦,梦到一个极其可恨的人将一包毒药给自己,自己又将毒药熬成汁,放进了李墨的酒中,梦境的最后,是自己在青楼被人折辱的一幕幕场景。
可是这些事,她不知道可以找谁倾诉。
如果说李墨也做过和自己梦境相同的噩梦,梦醒之后,他要报复自己。
那么又是谁把自己害到这般处境。
姜霓裳心里很乱,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也许梦境中的大部分事会发生,李墨要找自己复仇的话,自己也要找到那个人复仇。
被梦境困扰的同时,她也想李墨了。
今夜也一直睡不着觉,因为在京城身背大案,到了江南之后又招惹了泼皮,因为出门惹出过事,姜霓裳终日待在屋中,只有晴朗的天气出来晒晒太阳。
天快亮了,她干脆不睡了,掀被起身,来到西窗之前,倚坐那里,双手搭在窗畔,微微仰脸,眺望着当空明月,思绪起伏。
灵水是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每年这种暮春之际,夜夜江潮,花月相映。
但或许是潜意识地躲躲藏藏,霓裳一直对这里充满着不安。
尤其今夜,不知为何,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仿佛从很远之处,那不断传来的一片江潮之声,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听起来愈发入耳。
甚至,仿佛带了一丝恐怖的力量。
快要到晌午时,褚珏的长随杨双叩开了别院的大门。
这时日头耀眼,映得园中池塘的水面上上波光粼粼,姜霓裳站在池塘边,正拿着一根竹竿打捞池塘中去年没清理的枯荷叶杆子,听到外头有人来了,便走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