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细薇这宅子里现下的佣人,一个管家婆子,两个小丫头,一个原本就有的洒扫门房。她原本以为除了门房以外,都是临时买的,但细细想来,却发觉不是这么回事。
管家婆子好说,如今伢行里都有调教得力,买来就好上手用的婆子,管家做事十分得力。这个人,苏细薇相信是刘修谊买的,但那两个小丫头就不一定了。
这种办事得力的管家婆子,一看就是家宅里做久了的,如果从家里带来,那么无论少的是哪个,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刘修谊既然第一时间把苏细薇安置在了外头,想必也是很不希望家里头指导他养外室的事情,不太可能做这种痕迹很重的事,那管家婆子必然就是多花了些钱从伢行买的了。
不过小丫头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家生子,多两个少两个实在是没什么人管,刘修谊只要随便找个由头,说是送去别人家里帮忙了,或是不听话赶出去了,想必也没人会怀疑。毕竟他又不是独子,刘家那一大家子人不是每天都围着他转的。
更何况,苏细薇自己在苏家当姑娘的时候,也不是没买过丫头呀。这婆子尚且是伢行的人带着过来相看的,如果是还买了两个小丫头,何不一起带过来?这又不是什么货比三家的事,更不必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犯不着分开办。
两下一想,肯定就是刘修谊去刘家给她凑一匣子药的时候,顺手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觉得家里人牢靠一点,得用一点。但苏细薇却知道刘修谊的性格,他是个花钱不过脑子的人,对手里的钱从来没个成算,所以才干得出来生意都还没谈完,就在教坊司为她花不少钱,后来还给她赎身了这种事。
他的这个特质,曾经被苏细薇利用来脱身,是好事。但现在苏细薇却要警惕了。
按照她对刘修谊的了解,只要是多花点钱可以买个便利,他想也不想就会花。所以为什么不在伢行里挑婆子的时候,顺便也买两个小丫头呢?还得绕一圈路,再找个能打掩护的由头,从家里带来?
小丫头又不是药匣子,一时凑不大齐全,那都是你只要有钱,伢行里随时能买着的。
那刘修谊还如此行事,苏细薇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了——
他没钱了。
抑或是说,他最近手头有点紧。买佣人还是很费钱的一件事,刘修谊想必是买完管家婆子,手头就没闲钱了,又不想亏待苏细薇,是以才从家里带了两个过来给她用。
那他的钱呢,去哪儿了?
苏细薇这可就要上心了。她是个情缘薄的人,哪怕有人杀她父母,她都可能过一阵子就忘了这事,但如果是碰到了她的钱——不光是她自己的钱,还有她胜券在握能弄到手的、别人的钱,那就真是踩了她的尾巴了,她能拼命。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刘修谊把她从教坊司赎出来那回,手头正在做的那桩生意,是很赚的,哪怕相当一部分利润是归家里管,也不至于连让他手头宽润几个月都做不到。
钱这种东西又不会凭空消失,他手上少了,那肯定就是有人手上多了。苏细薇非常想知道,究竟是谁手上多了刘修谊的钱。
所以本来刘修谊见不到就见不到了,她不急着这几天,但哪怕就为了弄清楚这桩事,她这两天也得想着法子从刘修谊嘴里套套话。苏细薇心里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保不齐,就是拿去贴他大哥了。
他大哥家里也有妻小,自己还知会读书考试,家里养这么个读书人在,哪里有不费钱的?苏细薇自己虽然没读过书,但没吃过猪肉总也看过猪跑,读书这件事,其中门道很多的。养个读书人,不光是要养他一张嘴能吃饱饭,一身衣服能穿暖,也不光是管他束脩能交上,笔墨纸砚能用齐,还得管他的门路啊。
读书、游学、考试,那件事不需要通关节找门道?什么寒窗苦读功成名就,那都是偏偏蓬门草户的,要是只会闷头在家用功写字,永远不可能考上状元。
苏细薇自己也是商户女出身,苏家虽然没有男丁,但她过去在长安城中打交道的也都是商户子女为多,商户那种鲤鱼跃龙门的心态,她是很熟悉的。既然家里头有些家底在,有意要供个读书人出来改换门庭,那一定就都是卯足了劲往最高的去。那花在刘修谊他大哥身上的钱,就必不可能少。
如今还没真正入仕,就已经花钱花到刘修谊头上了,等今后真做上官,需要更多钱打点官场里头的事,到时候还得了?当官打点的钱才真叫无底洞,苏细薇可不愿意到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千辛万苦谋划来的家业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她打定主意,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是很轻,调子也是习惯的软,听起来不像冷哼,反像同谁撒娇似的,是她特有的做派。另一个小丫头这时已捧了水来,苏细薇把柴胡丸嚼碎,吞水服下,便留两个小丫头在边上吃点心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你们觉着二爷怎么样呀?”
“二爷?那当然是顶顶好。”其中一个叫玉云的小丫头雀跃回道:“咱们刘家满家宅里,可就数二爷脾气最好,对咱们这些使唤人最和善,前次瑛角扭了手,干不好活被妈妈骂了,都是二爷出面说情,还给瑛角买了红花油。”
瑛角说的就是第二个小丫头了,她倒怯怯的,都说到她了,也不答话,只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一通话,苏细薇却只注意到两个字,“咱们”。
果然她猜得不错,这两个小丫头,是刘修谊从刘家带出来的。看样子很伶俐,应当在刘家做了有几年,年纪小心眼少,很好套话。
这可就正中苏细薇下怀。她立刻柔柔地笑了笑,从茶盘子里拈起来一枚糖包枣,轻轻放在了玉云手心,“这样呀?但总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道刘家别个,就都脾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