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欢收回手里的?勺子,长长的?“噢”了一声,然后拿起一颗甜酸梅送到裴琨玉面前,道:“这是谁家小?公子不肯吃药呀?来,姐姐喂颗糖含。”
厢房中灯火熠熠,孟韶欢那张促狭的?脸凑过来,连带着糖都带了些暖色。
糖
裴琨玉瞧着她的脸,唇瓣间囫囵的被塞了一颗糖。
舌尖一抿,酸甜的滋味儿便在唇齿间弥漫开。
裴琨玉其实爱吃糖,幼时就喜爱,只是岁数越长越大,便甚少去放纵口舌之?欲,现下突然一尝,像是突然记起了幼时的味道,连带着人都显得安静了些。
孟韶欢便趁着这时候细细瞧他的眉眼。
他吃完糖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受伤的那?一侧面颊稍微鼓出来一小块,长长的羽睫垂下来,盖住他的眉眼,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谋算精明,多了几分孩童身上才?有的天真感。
像是受伤之?后,平日?里被压着的另一面开始不受控制的渐渐冒出来,孟韶欢瞧了便觉得新奇。
等?他一口糖吃完,咽下去,孟韶欢便又重新盛满手里的勺子?,道:“来吧,喝药。”
裴琨玉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
孟韶欢一勺子?塞进去,便觉得那?微烫的苦药瞬间在他的口舌尖弥漫,他拧着眉偏过脸,但下一刻,孟韶欢的手直接掐在了他的下颌上。
“张嘴。”她手上没什么力道,有点像是大人对付不听话的顽童一般,但那?两根柔软纤细的手指轻轻掐在裴琨玉的下颌上的时候,却好像带来了一点奇异的力量,让裴琨玉顺着她的手,缓缓张开了嘴。
然后喜提一勺苦药。
苦药入喉,他的面都微微皱起来,似是想挪开脑袋,偏孟韶欢不肯松手,依旧轻轻掐着他的下颌,让他保持张口的姿势,一口又一口的往他唇舌里喂。
裴琨玉似是想反抗,伸出手掐住了孟韶欢的腰,想要用力往后推一推,奈何孟韶欢死死的立在原地?,他推不开,只能掐着孟韶欢的腰以解苦意。
清雅出尘的公?子?面上还带着伤,多了几分疲怠,不情不愿,又被迫的昂起头来,那?张脸上带着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的脆弱,漆黑的瑞凤眼自下往上望着她。
凌乱的发,透着血的绷带,酝着点点泠光的眼眸,拼凑成了一只跌落到尘埃的云鹤,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能任人施为。
厢房中的灯火盈盈的亮着,照着清雅的姑娘的侧脸,也照着公?子?微微拧紧的眉,女子?纤细的腰,男人宽大的手掌,揉皱的衣裳,汇聚成一副色彩暖柔的画,连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浸泡出了几分甜滋滋的味道。
像是那?颗酸甜的果脯。
孟韶欢将最后一口药灌下去,眼瞧着裴琨玉脸皱的不行,便塞了一颗果脯进去压舌去苦,又拉着裴琨玉用些吃食。
奈何他吃了这么苦的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只草草的喝了一碗参汤,便困倦不已。
这一日?来,他劳累受伤,失了大量精血,确实已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瞧着他这般模样,孟韶欢便也没说要他连夜离开,而是扶着他去了床榻间,让他休息。t?
左右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再?耽误耽误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躺到床榻上之?前?,那?双眼静静地?望着孟韶欢。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孟韶欢这样安静的相处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很久远的时刻,所以哪怕现在孟韶欢还没有和他分开,他却已经开始舍不得孟韶欢了。
但孟韶欢注定是要和他分开的,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在外人眼中她是公?主,他们又无亲无故,她若留下,名声不好听。
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孟韶欢应该就不在这里了。
只要这样一想,裴琨玉就觉得心底里空了那?么一小块,看上去只有那?么一小块,但是又很深很深,怎么都填不满。
瞧见裴琨玉看着她,孟韶欢以为他有话要说,便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凑过来的姑娘眼眸亮亮的看着他,一张白净的面上带着几分不掩盖的关切,红唇润润的望着他。
裴琨玉喉咙里的话突然就很难说出口,所以他只闭上眼,回道:“无事,我在此?歇息,现在天色已晚了,你?早些回公?主府吧。”
既然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走,那?每一次闭眼都是不安的,不如早些让她走了,他也能安心些。
坐在他榻旁的姑娘白了他一眼,却并不应承他的话,只道:“你?为我受了伤,我怎么能走呢?自然是要在一旁伺候你?,你?休息吧,等?你?睡了,我便去睡在隔壁,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府。”
他们男女不同房,之?前?他没醒的时候,她还能一直留着,现在他醒了,她自然得避让,但她也得在这陪着他,避让也避让不到哪里去。
裴琨玉便又不说话了,他看着她,想,若是早知道他替她受点伤,这能得来这人如此侍奉,他不如伤的更重一点,躺床上起不来才?好。
随后,他缓缓的闭上了眼。
厢房之中一时只有他的呼吸声,浅浅的。
那?也风悠悠,烛晃晃,落月点缀长檐,檐下风灯催忙。
这一刻的厢房里,似乎又多了几分甜腻腻的香气。
——
与此?同?时,百胜侯府。
李霆云被送回百胜侯府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寅时初。
这个时候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云层泛起了鱼肚白,似是有暖阳光慢慢的从云层底下刺破,整个侯府的人都匆忙回到府中,每一个人都显得疲惫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