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西泽问的声音很轻,也很迷茫。
要庆幸他跟阿多尼斯待的时间不长,于是还有接受眼前现实的能力。
阿多尼斯沉默良久,忽而弯下腰,将身体发颤而浑然不觉的西泽抱入怀中,抱得很紧:“宝宝,你要理解我。”
理解?西泽很理解——
从雄父给他下的特制迷香开始,他的虫生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重生一世,他才知道雄父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无害,甚至哈尔大楼被炸也是雄父的手笔。
巴伦星和赫尔卡星隔了那么远,雄父都能借亚希伯恩对他的爱意一点点利用特殊能源毁了哈尔家族——神不知鬼不觉。
前世呢?被紧紧抱着的西泽怔怔想,前世雄父也对哈尔家族内部了如指掌吗?他就待在赫尔卡星,看自己的儿子跟那群如鬣狗一般的私生子们斗得你死我活……?
前世哈尔大楼没有炸,这一世却炸了,是因为西泽这一世不打算参与家族斗争、让阿多尼斯看得不尽兴了吗?
其实这一切真的很好理解吧。
西泽眸中的光渐渐黯淡,呼吸险些都停了下来。
阿多尼斯仇视亚希伯恩,他想要亚希伯恩失去一切——前世搅得整个家族都腥风血雨的西泽无疑是个很好的催化剂,所以阿多尼斯按兵不动,等着亚希伯恩露出破绽那一刻。
但没想到西泽死得太快了,他还没等到合适时机,整个哈尔家族就被艾克赛尔发疯啃噬殆尽。
西泽太能理解了。
遭受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阿多尼斯当时的境地实在太凄惨,他想报仇有什么错?谁说生了虫蛋就该将自己的后半生都寄托在虫蛋身上?他冷眼旁观只为达成目的,有什么错?
前世阿多尼斯会嫌他太没用、死得太快吗?会在得知他的死讯之后懊恼没有早点动手、只因高看他了吗?
可惜西泽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这一世的阿多尼斯跟上一世的阿多尼斯就算是同一只虫,拥有的记忆不一样,能做出的判断和决策也不一样。
理解……
真的挺能理解的。
只是阿多尼斯这声宝宝,他听得有点想吐。
甚至阿多尼斯抱他抱得越紧,越想就此给他温暖、给他支撑,他越觉得浑身冰冷。特别是想到前世自己死掉的场景——他意识到,他的葬礼上他也没看见阿多尼斯。
如果阿多尼斯只是一只脆弱的、离不开军雌的可怜雄虫,他没办法责怪阿多尼斯,可阿多尼斯不是啊,他要怎么理解前世他连他葬礼都没参加?他根本理解不了啊。
但西泽问都问不出来,因为上一世已经结束了,上一世的阿多尼斯回答不了他了。
同时,脑中回想起重逢以来阿多尼斯喊的一声一声宝宝,西泽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抵到嗓子眼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
“所以您为什么要留下我呢?”西泽推不开阿多尼斯,他一字一句,“难道是看我一无所知在您身边,您折磨他会更有报复欲吗?”
阿多尼斯唇瓣微颤。
怀中的小雄子突然嗤笑一声,用很平淡的语气:“回答我呀,雄父?”
他不是第一次对这个称呼陌生。
他自幼就没有雄父陪伴,所以他觉得自己跟其他需要保护的雄虫都是不一样的,得到亚希伯恩的财产,在某种程度上是他实现虫生价值的证明。
见到阿多尼斯,见到凯撒、伯尼和审判官,西泽谈不上多开心,但那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绝不是厌恶。
现在——那种感觉变成了厌恶。他无法再靠近阿多尼斯和赫尔卡星这些虫,他怕自己自制力不够、压不住身体产生的厌恶感。
他很想拥有活了两世的虫应有的从容稳重,但他失败了。他甚至恶劣地想多看一会阿多尼斯被他刺痛的样子。
“……是。”阿多尼斯竟然真的回答了,“他当时不肯让我带走你。”
这不是因为在意西泽,纯粹是将西泽当成报复工具,是令他心理平衡的工具。
对此,西泽无话可说——他留在赫尔卡星只剩下最后一个目的:“我要带走亚希伯恩。”
特殊资源不是独属于亚希伯恩一只虫的私有财产,是巴伦星的财产,是巴伦星发展的基石。哪怕哈尔家族虫都死绝了,都没办法填上特殊资源被盗光的窟窿。
现在除了亚希伯恩流落在外、西泽因跟艾克赛尔订婚成为半个主星虫幸免于难,哈尔家族的虫全部被关押,雄虫被强行匹配给没有结婚的军雌,那些私生子倒是因不被亚希伯恩承认而能顺利离开巴伦星,去了其他星球定居。
亚希伯恩是巴伦星的重大罪犯,诺顿的任务是亲手逮捕他,但他权力有限,不能闯入主星审判官的家里肆意搜捕——
西泽是很好的助力。
从回到赫尔卡星到现在亲眼看见亚希伯恩的现状,西泽越来越确定他必须抓亚希伯恩回去。死在巴伦星都比在这受辱强。他冷冷地想。
“可以。”
西泽感受到阿多尼斯蹭了蹭自己:“只要宝宝留下来,他去哪里我都可以。”
如果西泽是个雌虫——他一回到巴伦星就会受到所有虫的声讨,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都容不下他了。他是只雄虫,且一直不被允许直接触碰特殊资源,才没成为要犯之一。
但以西泽的性格,巴伦星他的确是回不去了。这应该也是阿多尼斯想要的结果吧?毕竟阿多尼斯都提出让他留在主星。
是啊,西泽除了雄父身边还能去哪呢?一只雄虫总不能在宇宙间居无定所地飘来飘去吧?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