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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柠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半晌,陈羡困惑地问:“周柠,一年过去了,我们之间难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吗?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周柠把脸埋进膝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
“你觉得我帮不上忙?”
周柠摇摇头:“恰恰相反,我怕你帮得太好了。”
“我不懂,什么意思?”
周柠无奈地笑了笑:“你听过农夫和金鱼的故事吗?”
陈羡摇了摇头。
“就是从前有个农夫,网到了一条金鱼,金鱼答应只要农夫放了它,就给他贵重的报酬。农夫没要报酬就放金鱼走了,可家里的老太婆却不乐意了,第一次让农夫去要了一只木盆,第二次又要漂亮的房子,第三次还要做世袭的贵妇人,这些愿望都实现了以后,老太婆又要当女王,并叫金鱼来伺候她、供她使唤。金鱼最终被激怒了,收回了所有东西,再也不来见农夫了。”
“你不会想说,你是农夫,而我是那条金鱼吧?”陈羡不解地问。
“对,很像不是吗?我了解我的家人,有些忙,帮起来是没有底的。也许我妈不是出于故事里的贪得无厌,但结果是一样的。我求你帮周铭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变成那样。从小到大,因为不得不求助,我遭过太多白眼,也见过太多关系的破裂。一开始人家对你有同情,但次数多了,只会对你避之不及。所以我发过誓,等我有了力量,能自己解决的问题,绝不求助。”
“你解决不了的怎么办呢?”
“那也没办法,也许本该如此。就像如果周铭犯了罪,那他理应付出他该有的代价。一而再,再而三超出常规地去救他,是没有底的,而你是我最不想牵连到的人。”
周柠顿了顿,接着说,“陈羡,我知道你家境很好,家里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但这也是我一直避免与之产生交集的,你明白吗?”
“我不希望你帮我,尤其是帮一些超出你能力范畴的忙。就像你刚才问的,需不需要你先打电话,托人问问情况。如果你只是和我一样的普通大学生,你能托谁问?谁又会理你?”
“陈羡,我喜欢你,但我们之间的喜欢应该是纯粹的、平等的。我的生活是有很多困难,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但这些也只能由我自己去解决。这不是见外,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你在一起,你懂吗?”
周柠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以前从未说过的话,听得陈羡一愣一愣的。
他是不满她的见外与疏离,觉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很委屈,却没想到在这背后,周柠有这么多敏感的心思。
是的,他又不自觉地把她放到了一个弱者的位置,不自觉地摆出了高出一筹的姿态,觉得周柠是待帮助与待拯救的。可周柠说得对,如果他只是他自己,又怎么能确定,他一定能比她做得好呢?
陈羡想了想,问:“如果只是我作为自己的帮忙,可以吗?”
周柠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局限在我个人能力范围内的帮忙,比如陪你坐一趟通宵的火车,帮你拿行李,在你处理这些麻烦事儿的时候陪着你,在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你,你不需要的,我绝不干涉,这样行吗?”
周柠无奈地笑了:“哎,你……”
周柠话还没出口,就被陈羡拉进怀里,轻轻吻了一下。
“你这是干嘛?”周柠有些摸不清头脑。
陈羡嘴角一勾:“你刚说你喜欢我。”
“很意外吗?”
“你以前真的没说过……”陈羡看上去有些委屈巴巴,“我等啊等啊,怎么也没想到,你第一次说这话,前面后面还都是转折句……周柠,你的剧本,有时候还是真让人没法儿接。”
周柠也笑了:“那我再郑重地说一遍,我喜欢你,这样行了吗?”
这下陈羡被搞得彻底没了脾气,摸摸周柠的脑袋:“好啦,但我坚持今晚和你一起回去,别和我争了。你再怎么厉害,我都不放心我女朋友大晚上一个人跑这么远啊。帮我把票也买上,回酒店收拾行李吧,我跟他们说一声。”
两人坐了一晚上硬座,后半夜周柠靠在陈羡身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只觉得脚都发麻。
陈羡更好不到哪儿去,周柠起来后,缓了半天,才痛苦地抬起胳膊。
“你看,我还是能帮上忙的吧。”陈羡龇牙咧嘴地说,“好歹能给你当个人肉靠垫儿。”
周柠由衷地笑笑:“辛苦靠垫儿了。”
在G市的行程本来计划是七天,出了火车站,陈羡看着两人拎的行李箱,试探着建议道:“火车站离学校比较近,要不然先去我那儿把行李放了,我开车走?万一有事,有车还比较方便。”
周柠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跟我说话小心翼翼的?”
“谁让我女朋友这么难伺候呢,多干一点都怕挨骂啊。”陈羡叹了口气。
路上,周柠就接到妈妈电话,说周铭拍了ct,又留观了一晚,确定没脑震荡,现在要去派出所报到了。
陈羡将车驶进派出所的小院儿,停稳后,周柠就开门急匆匆跑了出去,丝毫没留意旁边停着的那辆黑色SUV。
进门稍微搜寻了一下,就见到了脑袋上裹着纱布的周铭,跟旁边一胳膊上绑着绷带的黄毛小子吹胡子瞪眼的,妈妈紧张地在一旁拉着他,生怕又出事似的。
可再往旁边一看,周柠瞬间有了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混乱感。
怎么接待他们的,还是上次那个叫张伟的小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