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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这么介绍的我?”陈羡皱眉。
“福贵书记呗,说是城里的大少爷,特意来体验生活。何况,也不需要别人介绍,我有眼睛,看得出你不一样。”
陈羡恍然大悟,难怪周柠从没想过他是谁,想必是福贵刻意隐瞒了陈振涛的身份,当然更可能是爸爸有意要求的。
可周柠的态度让陈羡有一些别扭。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花痴女生没一个连也有一个排,见了他过分主动的有,突然害羞的也有,就是没有周柠这样,对他爱搭不理的。
陈羡惯于应付那些追逐着他的女生了,每一个都拒绝得恰到好处,这让死党吴鹏远无比感慨:我们羡哥,连拒绝人都做得这么漂亮,这帮女生明明心碎着回去,却还要哭着说陈羡值得,这他妈什么段位?
可一遇上周柠,陈羡却像是孙悟空遇上了如来——毫无办法。
他从没对一个女生这么好奇,可周柠偏偏鲜少开口说心事。
他从没这么在意过一个女生的情绪,可周柠偏偏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还很难哄。
他更从没希望一个女生能多来了解自己一下,可周柠偏偏从来不走近。
陈羡突然想明白了,周柠之所以对他爱搭不理,是因为对于她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十天后就会消失的陌生人,甚至只是一个可以赚钱的工作,根本没有要跟他深入交往的想法。
所以她对他没有好奇。
这个发现让陈羡心里挺不好受的。
“喂,你想考什么大学?”陈羡又挑了个话题。
“还没想好,反正能离开这里就行。”
正常人讲完这句话,应该会加一句“你呢”吧?可周柠没有。
陈羡只能自顾自地说:“我想考Z大。”
闻言周柠倒是抬了下头,Z大是全国TOP级的大学,不过就在本市。
“就在家门口念大学?不想走得更远一点吗?”
“我想念的专业,Z大排名全国第一,而且有些我想干的事也只能在Z大实现。”
你倒是问问我呀,想考什么专业,想干什么事,可周柠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陈羡恍惚地觉得,昨晚在稻田里偶然触碰到的,和在河边偶然展示脆弱的周柠只是他的错觉——
她哪里软?她哪里脆弱?她根本就是石头做的。
再说下去就是自己犯贱了。
陈羡也没了聊天的兴致,拿起一份英语卷子随意做了起来。
反正今天终于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农活,不用去毒日头底下晒着。
反正还有个几天自己就走了,这次走,真是不会再回来了。
天可真他妈热,没有空调可真不适合生存,陈羡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两人就这么对着坐了一天的作业,从晨光熹微到日落西山,从赤日炎炎到大雨倾盆。
夏季的雨总是下得那么突然,太阳落山后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阵闷雷,没过多会儿,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
许是听见雨声,周柠终于放下笔,从卷子里抬起了头,走到窗口赏雨。
陈羡抬眼望去,只觉哗啦啦的大雨给周柠的背影拢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她又显得柔和起来,柔和中还透着一股悲伤。
可千万别再被这假象骗了,陈羡揉了揉眼睛提醒自己,犯贱一次还能说是无心之失,再多就是蠢了。
“我喜欢下暴雨。”周柠却回身突然对他说道。
“为什么?”陈羡本也想学周柠,只想回个“哦”,可显然做不到。
“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能被冲刷干净,好像一切被毁了又能重新开始一样。”周柠顿了顿,问,“你有曾经想过要抛下一切重新开始吗?”
“我倒是没有。”陈羡说的是实话,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顺风顺水,想追什么就去追,想要什么基本也都得到了。
周柠轻笑:“那说明你真的很幸运,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陈羡绕过桌子,轻轻走到周柠身旁,和她并肩看雨:“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只不过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遇到麻烦解决麻烦罢了,实在解决不了的,放弃了换条路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如果太沉重了,放弃不了呢?”
“比如?”
“比如你昨天说的,爱?”
陈羡轻轻瞟了一眼周柠,原来他的话并不全然是耳旁风。
“爱本身不沉重,沉重的是爱带来的羁绊,你的羁绊是妈妈,妈妈的羁绊是你和弟弟。也许是我想当然了,但真的有这么严重,严重到你想要放下吗?”
周柠低头笑了笑,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然不会明白。
弟弟出生那年,她和妈妈还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爸爸常年在外务工,主要负责每个月打钱回来维持全家的生活。这些钱倒也让她们成为村子里过得还算不错的人家。
从爷爷奶奶视她为无物的眼神中,周柠早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不受宠爱的。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弟弟出生。
这个新到来的小婴儿让全家的气氛都变了,她从没见爷爷奶奶这么开心过,对着弟弟又抱又亲;妈妈似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整个人都放松多了,天天对着弟弟眉开眼笑;甚至爸爸都特意从工地赶回来,开心地举着弟弟说:“这下好了,周家终于有后了!”
什么叫有后了?周柠现在都想不明白,难道她就不是“后”?
弟弟出生那年她才四岁,小小的她躲在门后,懵懂地看着这一切,搞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好像突然都看不到她了。
直到妈妈有天突然醒悟过来,对着站在角落怯生生的她伸出双手:“柠柠,站那儿干嘛呢,过来妈妈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