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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夭仍然偏着头,不让李长安看见自己正脸,又不说话了。
李长安一条胳膊上被掐出了白痕,他动也不动,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侧脸,指弯接下来一颗水珠,他看着那颗水珠,轻声道:“师父,你这个人很奇怪。”
谢夭吸了吸鼻子,笑道:“为师怎么奇怪了?”
李长安道:“我从来没见你哭过。你总是在该哭的时候笑,在该笑的时候哭。有的时候我想,你应该哭呀,为什么还要对我笑呢?其实每次,你安慰我冲着我笑时,我都很难过。我会想,一个人要经历了什么,才能连哭都不会呢?”
李长安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他,一句句很轻,很慢。
谢夭仍然不肯转过头,笑了笑:“哪有师父在徒弟面前哭的?”
李长安道:“现在有了。”
谢夭停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想了想还是道:“太丢人了,我哭完,你还认我当师父么?”
李长安笑道:“认。”
谢夭又道:“那你能把这事忘了么?”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耍无赖,模糊地笑了两声。
李长安看着他道:“好。”
话音刚落,谢夭忽然转过身,两手抓着李长安衣襟,额头抵着李长安肩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全然不顾,把眼泪全都蹭到了李长安衣服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此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一切都好,可眼泪就是大滴大滴往下掉,这是喜极而泣么?
可谢夭除了高兴,心里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好像许多年从来没发泄过的情绪,忽然间有了一个出口。于是所有情感都决堤而出,变成眼泪一滴滴滚下来。
他缩在李长安怀里,哭得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浑身都在抖。
李长安环住他,心想,现在我是你可以抓着衣襟哭的人了,道:“谢白衣。”
谢夭抽噎着笑:“这就不认我了。”忽然,一只手卡住了自己下巴,谢夭下意识闭上眼睛。
李长安两手捧着他的脸,一点点地,吻着他脸上的泪珠。
第115章前尘尽(一)
谢夭又在刘老那院子里住了两天,那院子有一间空出来的房间,就收拾出来给了谢夭和李长安,至于江问鹤和白尧等人,依旧在归云山庄客房居住。
雪下了半日即停,所见之处白茫茫一片,但毕竟是初雪,地上积雪并不太深,更显得剔透轻薄。谢夭在这住了两日,觉得后山也颇有意趣,他之前总觉得人少的地方太寂寥,现在却能理解为何一代代前辈最后都会隐居山林之中了。
刘老却摆摆手赶人道:“你个二庄主来抢我地方做什么?老夫还得给你做饭!”
谢夭按了按自己太阳穴道:“长老,我头好疼。”
刘老随意瞥他一眼,见他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眨巴着看着自己,转回头哼了一声:“我看你好得很,过不了几天就又要手痒去玩你的剑啦!快回你的青竹居去,一直住在我这算什么。”
谢夭终于纡尊降贵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仰头望着窗外的悠悠白云,过了会儿笑道:“长老说得是啊,这么多年没回去,总也得回去不是?”
刘老掀起眼睛看他一眼,他回来这许久,依旧穿着平常装束,至于青竹居里那一套套白衣,他是碰也没碰过的。
刘老可以说是看着谢白衣长大的,那个时候穿着白衣张扬的少年郎头发披散下来,个子高了许多,年纪越大反而穿得越花哨,就一身红衣地站在窗边,安安静静的。
少时谢白衣哪这么安静过?
刘老安静了会儿,忽而道:“你之前其实回来过一次,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后来为什么又……”
这时门被人推开,李长安裹着外面的寒气进来,先是站在门口抖了一抖,这才进屋,耳朵里听见了刘老的后半句,不禁思索道:“这是在问什么?”
谢夭转头看刘老一眼,恳请着看他,微微摇了摇头。那一眼让刘老看得于心不忍,摇了摇头,背过手,心想你们师徒俩的事,你俩自己聊去吧,当下摆摆手道:“我出去一趟。”
谢夭笑道:“刘老不赶人了么?”
刘老又回头瞪他一眼,霎那间福至心灵,偷偷看李长安一眼,又转回目光看谢夭,愠怒道:“你为什么非赖我这不走?你一个大小伙子,一不立业二不成家,你赖在这干什么?”
前半句或许还是假装,后半句就是真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老人对成家立业之事看得最重,绕是刘老这等世外高人也不例外。
“立业也没少立啊,歇一歇,成家嘛,就……”谢夭被他问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目光,摸了摸鼻尖。
李长安没忍住笑出来,心道:“原来是问这个。”
这时谢夭目光定在了李长安身上,上下扫过李长安全身,走过去一勾他肩膀。李长安被他勾得踉跄一下,转头去看他侧脸:“你……”
谢夭也不看他,半眯着眼睛,分外满意德往外走去,笑道:“少侠,帮我个忙?”
李长安最听不得他喊“少侠”这两个字,浑身一个激灵,道:“干嘛?”
谢夭笑道:“你也看见了,家里催婚催得紧,我看少侠一表人才,委屈少侠一会儿,跟我回家一趟?”
李长安耳根瞬间红了,拽了下谢夭袖子,目光往后一瞥,示意刘老还在这,咳嗽一声才道:“回哪?”
谢夭看着他,笑道:“跟我回青竹居啊。”
眼见把这尊大佛从自己院子里送出去了,刘老捋着胡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