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据认为,吨半谷失窃是“草与苗”小报出笼的邪恶之源。
省上的侦察员甘立英去往泉水调查。半是艾雪的主动,县上派她给甘立英当助手。
甘立英先联系了韩桑柔。韩桑柔答应来,又迟迟没到。
泉水街子并无旅馆,甘立英和艾雪到来后,甘立英在公社办公室打铺,艾雪住后院一间小屋。
艾雪独自走出泉水街上,来到野外。觉得身后有人,转身察看又没有。因见崖边有一树毛桃,就去摘一颗,用手帕揩掉绒毛,嚼着,又酸又甜又脆,很好吃的。就摘了满满一衣兜,一颗接着一颗吃。
回来,却见甘立英从农家卖了一堆蜜桃,他掏个大的,用小刀削起皮来,桃皮儿一圈圈褪下了,指尖上托一只沁着汁水的鲜红裸桃,递给艾雪。
甘立英俟她吃了说:“你脸色一直不好看,可能是感冒了吧?你睡一会。”
阳光暖暖的,艾雪说我就在这里坐会。坐在院中一把竹躺椅上。
一只才半大的秃毛公鸡在向一只黑白纹路的芦花母鸡求爱。旁边两只拖着长尾巴的阉鸡对此视而不见,神态冷漠地啄着食。
小公鸡越闹越欢,搅得尘土四起,两只大阉鸡被迫远远逃离。小公鸡遂将一翅收敛,一翅撒开,硬羽戳着泥土,身体以此为轴心倾斜地旋转着,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欢鸣,以这种古怪姿势逼近母鸡。
芦花鸡畏怯地左躲右闪,却并不跑开。秃公鸡进而用喙狠狠啄它的项羽,叼住不放,母鸡就抖开双翅,乖乖伏下了,全身羽毛变得蓬蓬松松的。
这在当地叫做“踩蛋”。艾雪看至此处,一对杏眼半开半阖。
时近中午,薄云遮日,淡淡的阳光照得艾雪很暖和。她昨晚通夜失眠,这时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艾雪醒来,头还是昏沉沉的,发现自己竟睡在屋里,吓一跳。
摸摸身上,衣服都好好的穿着。就想这一定是甘立英所为,而身体究竟受他轻薄过没有,根本无从知道了,心里又羞又恼。
因为要等韩桑柔,甘立英和艾雪到了泉水之后,并没有先去白庄。
他们和公社武装部的翁部长带领民兵,去到蒋府,将空中地上所有奇怪的旮旯都搜了个交。蒋猴子明白怎么回事,反正一问三不知。
随后来到叶天祥家搜查。翁部长人到中年,心底里一直把韩敏力视为偶像。见甘立英剑走偏锋,便顺其路子,将叶天祥带到公社去审问。
途中遇到的知青,免不了对叶天祥骂骂咧咧,推推搡搡,打了不少冷拳。
审讯时甘立英把挤在屋里的知青都请了出去。叶天祥道:“先松绑嘛。”
翁部长叫给他松了绑。坐下又道:“我喝口水。”
民兵就在屋角拾了个烂瓢,出去舀了半瓢田沟水,递给他喝。叶天祥先嗅了嗅,将眉头皱着,还是大口喝完了,抹抹嘴说:“没得事。”
翁部长喝问:“你说啥子?”
叶天祥道:“两位同志,翁部长,一贯说要重证据,不搞逼供信。你们说我家藏有什么谷种,又没有搜查到,还要硬说我跟这件事有联系,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翁道:“证据,证据就在你自家肚皮头,你说出来就是证据!”
叶天祥听了一时间干瞪着眼睛,张口结舌,没法回答。
他后来被关在大队的保管室里,冷了一夜,民兵轮流守着。也没拿晚饭给他吃。
果研所在给陈闻道发调函的同时,也对杨灵承诺,要将他调到果研所。可吨半谷在其心中的地位似比果树科研更重要,他忙赶回了宛柳。
夜到蒋府,门虚掩,进去见蒋猴子睡得酣熟,不多的几样破烂家具都搬移了位,看来被搜查过。
他也不叫醒蒋猴子,便来到白庄。
到白庄已是鸡叫二遍。拨开院子门进去,黑鼻儿扑上前来,只轻吠了一声,就对他撒起欢来。
他进堂屋以夜猫子眼巡视,且喜尚无翻动迹象。首先就想上阁楼去看吨半谷种,但他担心这样黑鼻儿会叫,惊动大家,不如先把韩敏力叫起来。
绕到后墙外韩敏力房间的窗户边,窗户外层是几根竖立的木条,里层是可闩的木窗扇。窗扇只是虚掩着。他遂轻轻将窗扇推开,打声唿哨,是悦耳的鸟鸣。
姑娘出现了,脸儿朦胧,他看清姑娘就穿件汗褂儿,双臂分开抓着两边的木条,腋窝和锁骨之下、匈之上的部分都露着,白得亮眼、抓人。
“进来呀!”姑娘轻声短促之语是在命令他。而他的本意是先叫她出来,到堂屋把吨半谷种取下来,再作区处。
现在既然如此,他灵魂的一半已不附体,还有啥说的!
鱼丽在北屋睡,南屋外面这间是空着的。杨灵进去还有点忐忑和迟疑,是否先同上阁楼去,不料姑娘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来了,无声哽咽。
他一边抚摸着她颤抖的双肩,问道:“谷种,还在不在?”
姑娘也表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先去用毛巾拭了脸,与他在外间的床上并肩而坐,门只半掩,黑鼻儿蹲在门口。
“搜了蒋彦飞那里,包括叶天祥。不知咋回事没有到这里来。东西在原处,我也没有动它,只能这样。”
她当然“只能这样”,首先杨灵并未嘱咐过她什么,二来组上还有其他人。
只能这样,他玩味起她这句话,我也只能这样,没有比她更重要的哪怕是吨半谷!
他于是一手放在她背后,一手从腿弯下把她抱了起来,走进里屋去,而她也舒坦地把自己一双手腕扣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