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逐渐消散了,太阳悬在空中。杨灵也上了岸,二人都□□,在此温暖的湖畔,觉得安逸极了,自在极了。
蒋猴子忽然叫声:“看哪,金山!”
正在折干树杈要用来烧鱼的杨灵抬起头来,只见对面山崖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金黄色,富丽堂皇,雄伟气派,好一座纯粹的金山!
那光彩,那厚重,那意蕴,仿佛聚集着人世间的一切——精神、财富、力量,令人陶醉颤栗。呀,连缭绕在峰巅的云彩也变成了金箔,眩目的太阳不过是一面反射光芒的小铜镜!
正在嗟呀不已,蒋猴子又叫:“快看水里!”
却见那金山倒下深入海中,水中之山,一样的金碧辉煌,又轻轻荡漾着,减少了威严,增添了柔媚。
他俩都看神了,阿果在树林那边连叫了几声,方听见,连忙穿上衣服。
阿果在林中说话:“呀,你们在这里,这水沾了,沾了要得病的呀!”
蒋猴子笑道:“没得事,你看我们两个都洗了澡了,你来呀!”
藏在树后的阿果还听说许久以前洋人也在这湖里洗过澡的,但她对于这湖水可亲可近,依然怀疑。
过一阵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想已离去。他们再看那金山,也消失了。原来这杜鹃海子的景色竟是极富变化的,金山的辉煌图景只存在于上午的片刻之间。
蒋猴子点燃火烧鱼。
杨灵沿湖走了一会,发现湖畔植物群落的品类繁多,针叶树与阔叶树混生,寒带植物与温带植物杂处,而且许多温带树木在此寒冷季节仍绿叶婆娑。林间的花草灌木也很繁茂,有许多甚至是他叫不出名儿来的。
他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并动手采集标本。
随着太阳的升高,觉周围环境有些异样。举目望去,树木灰白色的树干上附生的菌类、苔藓,在阳光照射下变得晶莹剔透,像花朵,像彩带,像血,美不胜收。
目光又被湖水吸引,这时湖的颜色开始变浅,湖水是透明的,鱼儿来往,皆空游无所依。
水底像铺着一片片的蓝宝石,红宝石,紫色宝石,姿态纷呈,欲笑欲语。深水处,色彩一层层变化着,淡黄、翠绿、紫红,最后结成了一块墨玉,怡然不动。
原来这么大一片海子,湖底虽有温泉,但水的冷热程度不均匀,而且越往西去,水温开始变凉,故湖里水草和浮游生物多姿多彩,折射呈显出水色之美。
杨灵观望一会,便到了忘形的境地,觉得自己也要投进去了,也化成水,化成五彩,化成风景了。
可是好景不常。湖水里飘来被他打死的那只点水雀儿,几缕血丝散去,又浮起了一条腿和媛媛的脸,他跳了起来。
正在这时忽又看见有几人在水里挣扎着,是袁生智、小伍等,他想要援之以手。
怪罪于韩大胡子这个不速之客。此人不除吨半谷之密难保。
从背后树林里传来细细的声音:“杨哥哥!”
他想不睬她,知她是不敢到湖边来的,依旧默坐着。
但声音一声比一声加大了:“杨哥哥!杨哥哥!”
他只好回头答应:“哦,阿果,你还没有回去呀?”
“你做啥呀?我要过来!”
“过来?,要得病的。”
“你都不怕得病。”
“这病,要死人的!”
“和你一起死!”杨灵一愣,就不再回答了。
“我要过来!”
“你就过来。”知她先“通知”主要是怕染上麻风。
阿果终于从树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一手握着兜着的衣裳前襟。到他面前打开衣兜,却是拇指大一颗颗的野棠梨,已熟透久视即破、蜜汁四溢。
“杨哥哥,你吃呀。”她把浆果放在杨灵手心上。
杨灵爱吃甜食,就一颗接一颗吃起来了。小姑娘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眼望着周围。她显然也是头回看见这样美丽的湖水,目光渐渐变得惊喜,发亮。
旁边有一株弯曲的小树,长得饶有风韵,柔媚的枝条垂在水上,几片翘起的细叶如蝉翼,如蜻蜓。
这厮目光从小树回到阿果身上,有点担心地叫声“喂!”
“我想下去。”
这厮吓一跳,将要阻拦。
小姑娘却又轻轻地说:“杨哥哥,我怕有人来了,我走了。”
深夜时分,阿妈早就进里屋去睡了,火塘边的男人们除蒋猴子外都已睡熟,阿果还在火塘边作刺绣。她这时去了头帕,头顶两根小辫各挽成个髻子,像个汉剧中的丫头。
刺绣为彝女之专长。阿果赶工是因为韩大胡子说了要带她到县文工团,真是时不我待。她今天白天是在自己的都帕(青布头帕)上绣花。晚上是在为蒋猴子绣一烟袋。
她绣的这个烟袋,外围为“扯不断”,类似铁索纹,内围叫“锯齿”,类似犬牙交错,这些都比较简单。中间绣的却是小动物和植物枝叶花朵等,每行各不相同,一行中又有好几样,十分精巧。
蒋猴子在大家都睡着后,便开始粘在她身上,一手搂着纤腰,一手替她侍弄火光,现也呼呼睡去了,不久便打起鼾来,与韩大胡子的呼噜时而合拍,时而抢先半拍。
这里虽有温泉,但昼夜温差亦大,冷风嗖嗖地透进木屋的墙缝,杨灵胸膛向火,觉得背心冰凉。
蒋猴子和阿果亲热时,他不好动弹,直到蒋猴子终于合上眼皮,他才痛快地翻了个身,背朝着火塘解冻。
却感到有只手在拽他当枕头的挎包,他晓得是谁,仍装睡着。挎包被一下拖走了,脑袋掉在硬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