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橙在已然乌灯黑火的写字楼二楼落地玻璃前静静停驻,见她终于上了车,终于放心又黯然地下班。
可到了第三晚,甄心还是来了。
这一夜,绵绵秋雨无穷无尽,夜色中层云翻卷,整个cbd都像笼罩在濛濛雨雾中。
她依旧没有见到路橙,和前一晚相同,泪光闪闪地搭上了末班车。
车上很宽敞,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发着呆,静待时间流逝。
车一启动,缓缓驶出,车上除她以外的三人倏忽回头议论纷纷。
甄心循声回望,只见路橙撑着黑色雨伞在公交车后喘着气奔跑追赶,使她心疼又感动。
她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撼喜极而泣,全身微颤,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情急对司机道:”师傅,麻烦让我下车!”
公交司机不耐烦一口回绝:“小姐,我这是公交车,不是私家车。不是你想上就上,想停就停的。下车等下一站吧!”
甄心情急,双手合十哀求道:“师傅,求求你让我下车,我丈夫——他就在车后面追着,只要我现在能下车,我们就不用离婚了,拜托!”
车上三个乘客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起哄帮腔。
“师傅,帮帮忙快停车吧。特殊情况,要是你被追责没有停靠站台,我们来帮你作证!”
“对啊,我们作证!”
“现在离婚率多高啊,给个机会,让人家夫妻俩和好吧!好人有好报,回头上级不但不追责,说不定还颁赠一面锦旗呢,依我看,就该写上【见义勇为】。”
司机粗声粗气,其实也是个耿直的热心肠,一听终于心软了,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终于踩了剎车。
甄心没吃晚饭,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整个人失去重心踉跄着向后就要摔倒。
三个乘客赶紧迈了一步上来扶着她,还对她说:“加油!”
甄心感受到车上所有人的支持和理解,在这列温馨的车厢里,心头一暖,眼泛泪光,嘴上不迭地对众人说着谢谢。
车门终于划拉一下打开,她的双脚终于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夜幕微凉,绵密冷雨像是夹杂着冰碴子,她鼻尖微动,打了个喷嚏。
路橙狼狈地跑了一路,被溅得满身泥水。
见她下车,急忙迎了上来把伞移到她头顶,自己背部瞬间沾湿了一大片。
他把自己一路紧紧护在胸前几乎没有沾上水渍的文件袋递了给她。
宠爱抉择
“你电话怎么又关机了。薏珍堂的采购合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落在公交车站?”路橙抹走脸上的雨水认真道。
甄心眸中久违地跃出惊喜的神采,笑得盈盈浅浅,却满目柔情。
合同只是她在网上随便找来打印出来的。已经第三天了,她总得略施小计让路橙出来见她才行。
她接过文件,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中就被强行塞了一把伞柄。
路橙抓起她一只手,把手中紧握着的伞柄推至她微微湿凉的掌心。
指尖相碰,他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极渴望却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
甄心把湿得几乎能拧出水的衣袖往上一挽,折了几截,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腕上悬挂着她已重新串起的金红豆。
路橙一见,瞳孔微震,猛然产生一种想把她用入怀中的冲动,但却挣扎着只能用力握紧拳头,后退了一步,让大雨把自己彻底淋个清醒。
“这伞给你,我回去加班了。”他被雨水模糊了视线,仍朝她挤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匆匆转身。
甄心急忙抓住他的衣袖,闻言微哽,在磅礴的雨声中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写字楼都拉闸了,你还加什么班。”她抿了抿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
“因为你,我还没吃饭。陪我吃个夜宵,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夜已深,雨点像细绒般,扑簌下坠,夹杂在湿润的雾气中吹拂到脸上。
徘徊在雨夜街头,两人撑着一把伞,本能地越来越往彼此方向靠近,心脏在怦怦乱跳。
十一点仍在经营,有瓦遮头,能供他们静静坐下聊聊的,方圆几里也就只有一家麦当劳了。
汉堡、薯条都已售罄,店内只剩下店员和保洁阿姨各一人,都面露疲惫。
路橙点了两杯饮品和一客薯泥,对店员悄声交代了几句,用托盘盛着放到甄心面前。
“这是咖啡吗?”她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问。
“你晚上不是不能喝咖啡嘛。这是玉米汁,热的。你先喝,暖暖身子。”路橙体贴地帮她把饮品盖打开,盯在她身上的眼神明显凝结了。可倏忽就发现自己的心意暴露了,又假装冷淡,摊了摊手,挨在座椅靠背上,四处张望。
此刻两人都是湿发耷在头顶,发丝还在滴着水。
甄心双手捧起暖饮,凝视着他就想象到自己也是如斯狼狈,低头啜饮时,悄悄抿着嘴在笑,蓦然抬眸。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不要逃避。那天在医院,你只是告诉了我,我们为什么会结婚,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婚。”
路橙一怔,沉默了片刻。
从逻辑上说,她理解得似乎没错。那天他试图从根源上破坏她对自己的信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居心不良的渣男,但那只是婚前,不是婚后。伤她一千,他也自损八百。他肯定自己那天已经狠狠伤了她的心,但似乎伤得还不够透。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留在他自己身边,往后的人生只会是灰色的。
路橙痛定思痛,脸上浮起一丝哀戚,沉默半晌,竟陡然疏离一笑:“我们一起生活的这大半年,其实我一直很迷惘。我平时工作忙,我爸突然昏迷不醒,姐姐离婚,外甥急病,现在还一无所有身无分文,我压力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