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选择,秋香月宁愿还呆在那个漆黑冰冷的密室里。
因为与外面的现实相比,密室里还算是个小小的避风港。
现在外面的天色刚刚亮,太阳露出了个头,毫无倦怠地将它的光和热洒下来。
可惜,它的好意被辜负了,这是个冰冷残酷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露出它的凶相时,即使是太阳,也照不到人的心中。
没有尸体,没有人影,只有血。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孔雀山庄三百年累积下的大片土地。鲜血还没有干透,它仍然流着……流着……似乎带着那些死去的人的怨恨,徘徊在孔雀山庄。
秋香月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这里像个活地狱,明明只有血,也正因为只有血,才能将人逼近恐惧的最深处。
秋庄主的身体似乎硬了,他睁大眼睛毫无反应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颤抖,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甚至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女儿的哭泣。
他就像一根石柱呆立着。
可是谁都能看出来这根石柱里埋着即将引发的火药,现在谁若敢碰碰他,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秋香月无助地将目光投向叶开,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傅红雪。
她只记得在密室里她的父亲对她说的话:“如果在这件事情里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那一定是叶开,叶开是个正气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叶开是个正气的人,所以对比下的傅红雪就是邪气吗?
这一切都是一个少年,一个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开朗活泼的少年,仇恨虽然没有泯灭他的本性,却促使他做了最可怕的事情。
而把他带来的人,就是傅红雪自己。
傅红雪的反应很怪,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苍白的脸上红得可怕。
可无论如何他握着刀的手是稳定的,不会抖,因为他只有这把刀,只有这把刀是永远站在他的主人这边的。
秋香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更震惊的是傅红雪没有倒下去的原因。
因为叶开抱住了他。
“你在干什么!快滚!滚开!”傅红雪像负伤的野兽一般大吼。
他的身体不安分地挣扎扭动着,好像有看不见的鞭子抽在他身上,而这痛苦却比不上他心中的屈辱感。
他不停抽搐着,没有握刀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叶开的手臂,他抓的那么紧,连指甲都陷进了叶开的手臂上肉中,又像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抓住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你……你滚开!……”
傅红雪整个人都痉挛扭曲了,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他痛苦地无意识地嘶吼着,好像野兽临死前不甘心的嘶吼。
他动不了叶开,像是解除痛苦,他狠狠咬住了叶开的肩膀,感到一股带着腥气和铁锈味的液体流进自己的口中,这让他更加痛苦。
可是不管他干什么,叶开都没有放手。
即使叶开的脸也因疼痛而变得苍白,可是叶开绝对不会放手,绝不会让傅红雪倒下去。
他一定要让傅红雪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直站在他这边的,不仅仅只有他的刀而已。
所以尽管被傅红雪咬住抓住的手臂已痛到麻木,他也绝不会放开。
秋香月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她连落泪都忘了,此刻她的表情已经被同情所代替。
这个纯真的女孩子,自己也遭受了未知的痛苦和灾难,却还会去同情另一个人,一个先前被她当作恶魔的人。
傅红雪终于停止了抽搐,慢慢松开了口,疲惫加上病发,他靠在叶开的胸膛,一波又一波的疲惫感让他闭上了眼睛,陷入真正的昏睡中。
在陷入无意识前,他似乎听见叶开模模糊糊地喃喃:“……红雪……,没事……我在这里……”
秋庄主呆滞的目光没有因为这一幕而改变,但他还是下了决心,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的语言又快又急,像是想把一切都发泄出来。
叶开抱着昏睡的傅红雪,不插话,只是听。
秋香月也是第一次听她的父亲讲这些,也安静起来。
秋庄主道:“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人来求救,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鄙名楼这么强大的地方,我以前一直以为,最强大的组织除了七大剑派和历史悠久的丐帮之外,就是青龙会。可是,唉……”
他悲苦地缓缓叙说:“那个暴雨天有一位少年来向孔雀山庄苦苦求诉,希望能借到孔雀翎对付一个叫猎射的人,这个人是一个组织的头领,这个地下组织专门干黑暗的勾当,他的父亲偶然发现了一点秘密,竟惨遭灭门,而他则拼命逃出来,即便如此,还是断了双腿,断了右手,受了严重的内伤,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天气里,他靠着仅存的左手,爬进孔雀山庄。”
叶开道:“秋老庄主答应了?可是孔雀翎不是……”
秋庄主喘口粗气,道:“是,那时孔雀翎已经丢失了,根本无法借给他,于是家父就骗他在山庄里养伤,学习武艺,就这样,他在孔雀山庄呆了十五年,十五年间,他把自己扑在了武功心法上,最后我听家父说,他是在某一天不辞而别,只留了一封书信,说要去找猎射报仇,但无意连累孔雀山庄,便只身前往,如遭遇不测甘愿自负责云云。”
叶开忍不住问:“后来他成功了吗?”
秋庄主苦笑着点点头,如果那名少年没有成功,孔雀山庄又怎么遭受如此大劫。
可是如果你问他后不后悔,他依然会说不后悔,就是秋老庄主,也绝对不会说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