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摇摇头,有些不豫道:“不笑你这个!我是看你好端端地为何把书都撕了?还团成这样塞到衣服里?”
方涛一怔,旋即笑着解释道:“读书人装着满肚子的圣人之言行遍天下,我呢,脑子笨,怎么背都背不下来,只能把圣人之言穿在身上行天下了……”
冒襄皱了皱眉头,叹息道:“撕书,那是粗鄙莽夫才做的事,有辱斯文……”
朝云原本微笑的脸色却凝重了起来,淡淡地说道:“记得以前走南闯北的时候,尝看见一些饥民到处捡县学士子们练字的废纸,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些废纸若是团成纸团塞到衣服、棉被里,好歹能御寒,只要足够,可保一冬不至冻死……若是我看得不差,小兄弟的棉衣顶多是件夹袄,棉色黑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天儿一冷,便用这些纸团来御寒吧?”
方涛大窘,只得讪讪道:“都说夫子之言扛不得饿,挡不得寒,我这不是身体力行么?一本旧《论语》便挨过一冬,只要不受潮,来年还能再用,可见夫子还是有用的,虽不能‘饱’,却能‘暖’……”
冒襄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良久才怅然道:“曾以为读过书便能兼济天下,谁知道,天下又有多少读过书的人连保暖尚不能得!读书人尚且如此,
百姓又是何等境况!可惜,冒某只会读书而已!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罢了,回去劝告家父开粥棚施粥去,也好让冒某良心得安!”说罢,走出房门兀自去了。
方涛怔怔地看着冒襄离去的背影,吞了半天口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衣服破了个口子就能让全城贫民吃上一顿粥?咦?刚才那丫头呢?快来,把我的衣服扯成布条子!
看着方涛发愣的表情,朝云却站起身向方涛微微一福道:“朝云代全城饥寒百姓谢过小兄弟了!”
方涛慌忙回礼,逃命似的跑出去了。
朝云看着慌不择路的方涛,微笑着问小厮道:“小旋儿,方才你给了多少赏钱?难得一个奇人,不可怠慢了他!”
小旋儿自打进门之后就一直闷闷地,听到朝云的问话才恍然惊觉,失声道:“哎呀不好!我忘了!”说着,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门口早就不见了方涛的踪影,只有护院的汉子依旧如铁塔一般杵在门口。
方涛回到四海楼的时候,海掌柜已经心急火燎地站在门口等他了。看到方涛远远地过来,海掌柜连忙招手道:“小子,送个菜怎么这么久!”
方涛嘿然道:“朝云姑娘顾着聊天,耽搁了些时间,所以又下厨帮朝云姑娘把饭菜热了一下……呵呵,衣服也不小心刮破了。”
海掌柜看了方涛衣服上的口子一眼,没有多言,只是催促道:“宅子的买家找到了,价钱不
低,你们两家的宅子总共卖了二百二十两,可惜了你那宅子院子不大,要不然价钱还要翻一番,你且去把你朋友叫来直接去县衙,我这便带买家去那边等你们,直接交割。”
方涛立刻应了一声,脚不沾地儿地跑了。方涛前脚刚走,小旋儿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海掌柜当头就问道:“掌柜的,刚才你们店里送饭的伙计呢?”
海掌柜皱了皱眉头问道:“小姑娘,你是碧水楼的人?”
小旋儿点头道:“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伙计打赏,我忘了,这会儿来给他赏钱。”
海掌柜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家小姐?朝云姑娘?”
“当然!”小旋儿有些自满道,“除了我家小姐,还能有谁这么大方?”
海掌柜凝思了一会儿,淡然道:“这事儿我管不着,涛子虽然是我店里的伙计,可下午的时候就会结了工钱走人。何况伙计得的赏钱店里也不管的,你若要给赏钱,自己去找他好了。”
小旋儿愣了愣,没好气道:“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当即转身就走。
海掌柜目送小旋儿离去,脸上苦笑不已。李账房放下笔走了出来,问道:“这丫头谁家的?怎么急急忙忙地来,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海掌柜无奈道:“朝云的贴身丫头呗!也不知道朝云怎么想的,侯爷要给她配个女营出身的丫头她抵死不肯,硬是自己买了个小女孩儿养这么大,还这么没大
没小地不懂规矩。就算见着生人打听消息也不能这么无礼吧?”
李账房笑了起来:“这就是你外行了!若是挑个知书达理的丫头,又如何能挡住那些贪酒好色的纨绔?也只有这种什么都不懂,什么理都不讲的小丫头才让人没脾气!一物降一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