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心中一暖,不禁握紧木牍,垂头盈盈笑了起来。
她极少在许瞻面前笑,好的时候又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般差劲。
好在他白日留在兰台的时候不多,听说魏使就快走了,但燕庄王的身子却益发不好,甚至连朝会都极少出席了。
有一回听见许瞻与陆九卿议事,说起公子许牧频频出入扶风府,与扶风往来十分密切。又听说称病不出数月的王叔,如今亦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小七得闲便问起槿娘,“扶风是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扶风,槿娘也不欺她没见过世面,反而笑道,“扶风是王叔的府邸,姑娘以后便知道了。”
小七便分析公子许牧原来是与王叔私下来往。
燕国各方势力亦是错综复杂,而兰台便地处权力的中心。
自二月到蓟城,小七第一次感受到权位斗争的险恶无常。
九关虎豹,窥窃神器。(即凶残的权臣。《楚辞·招魂》:“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权豪势要,十面埋伏。
燕庄王十六年四月二十九,馀事勿取,诸事不宜。
戌时,许瞻匆匆回了兰台,陆九卿与周延年其后跟着,进了正堂便闭门不出。不久,众门客亦匆匆前来,赶在正堂议事。
膳食茶水皆是寺人进出侍奉,小七不得近前,因而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议什么。
她便在青瓦楼候着,及至亥时许瞻才回,看起来神色疲累。
小七为他更衣时,便问了一句,“公子可遇上了什么事?”
那人并未睁眸,好一会儿过去才道,“不该你问的,便不要问。”
燕国的军政要事,他自然不会轻易对外人吐露。
尤其她还是个魏人。
小七垂眸,再不说话。
是夜月黑风高,青瓦楼外悄无人声。
小七侍奉那人歇下了,这才拉上木纱门在外守夜。
卧房之内一烛如豆,听着那人呼吸均匀,大抵是白日过累,因而早便睡熟了。
小七一时半会却睡不着了,青瓦楼静得她的心发慌,她便从枕下摸出木牍来,趁着卧房透过来的烛光细细摩挲。
他的小篆入木三分。
他的大印红白分明。
如今,她已经有一百零四枚明刀。
距离回国,只需三百九十六枚。
最多三十多年,也许不必,也许十几年便足够了。
她心里充满希望,盘算着回魏国后有什么一定要见的人,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有什么一定要说的话,她都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想都不会腻烦。
迷迷糊糊正要睡去,乍然有什么东西“砰”得一下似打到了窗棂上,声音低沉,若睡得沉了必是察觉不出。
青瓦楼侍奉的寺人们都是比常人伶俐的,知道许瞻好静,夜里往往是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的,因而这撞击声便显得尤为清晰。
很快又是“砰”地几下,小七霍然睁开了眼,借着烛光朝那扇鎏金花木窗看去,那是几个铁爪子,眼下正牢牢地嵌进了窗棂。
继而是沙沙的几声,似有人正沿着铁索往木窗上滑来一般。
是刺客!
小七本能地坐起身来,朝着室内大喊了一声,“公子!”
就要去推木纱门,素手将将扶上了门边,便听见窗子被破,旋即一只飞镖嗖得一声冲她飞来。
耳边杀气凛然,小七下意识地别开脑袋,那飞镖登时便刺进了门中,震得门嗡嗡作响。
小七心惊胆落,望着那颤动的镖身不敢再动,此时室内的人已推开房门提剑出来,一把将她拽起扯去身后。
小七还不等稳住身子,便听许瞻闷哼了一声,继而是刀剑相撞,铮然作响,刺客的大刀已砍到了那人的青龙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