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太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
万物褪去颜色。
天地间悄无声息,只有黑白两色。
那漫山遍野的圣殿骑士团们,蠢蠢欲动的藤蔓们,窸窸窣窣的节肢动物们,还有那骑龙的尊贵主教……都虚化成了简陋的浅灰色虚线。
因为万物身上的魔力都在不受控制的逸散。
逸散的魔力汇聚成亮白色的洪流,飞冲进黑烬废墟里。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江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眸又黑又深,里面空无一物,只是不断分泌透明的泪液。
这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坐姿。
……而他就连哭,都乖巧懂事地不出声音。
这让女巫画像有那么一瞬间都忘记了恐惧,短暂的心疼了一下。
此时的江鹿,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浮空而起,明亮的魔力洪流托举着他,像骑士托起他们的王。
少年茫然地看着陌生的魔幻世界,眼眸漆黑无光,“法圣,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那咆哮的、暴怒的、沸腾的魔力是独裁的暴君,它们不允许任何声音出现。
自远方而来的白色光弧接二连三地擦过女巫画像的身体,同其他方向赶来的魔力洪流汇合,如无数条灭世的海蛇,狂喜地摧毁沿路的一切障碍物,只为将终末献给那至高的狂主。
毁天灭地的魔压里,女巫画像出的尖叫声轻而易举被碾碎。
她只能惊恐地看着江鹿无神地看向骑着银龙的主教。
然后,银龙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只一眼,它身上里的魔力凭空蒸掉了。
没有魔力支撑,银龙的短小双翼压根支撑不起它庞大的身躯。
它极坠落,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坑洞,宛如死掉的巨人身上的伤口。
有银龙做垫背,圣彼得并没有收到什么严重伤害,只是他终究跌下白塔,落入了泥坑,满身污浊地在泥里挣扎。
圣彼得挣扎着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悬空而立的黑少年。
就是他,蛮横地夺走了所有的魔力,让他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火球术都无法释放。
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使用任何禁咒或神术。
只是在吸收魔力而已。
就像圣彼得之前的每一个日夜那样。
从圣彼得记事起,修行魔法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就像人大多数时间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呼吸,圣彼得也很少意识到他对魔力因子的依赖。
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空气中的魔法能量,也在一次次的魔力淬炼下排出不断杂质,这让他越来越接近天生的魔法生物。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他这种本能的天赋消失了,只能灰头土脸的陷在泥坑里。
他的身体像个漏勺似的,身体里的魔力因子不断出逃,逃到了黑少年的身体里。
他试图去重新吸纳魔力因子,这对曾经的他来说简单到近乎本能,对此时的他却难如登天。
魔力因子在排斥他。
不,这不可能!
魔力因子只是一种要素,就像空气一样,无色无味无知无觉。难道空气会排斥人把它们吸入体内吗?
圣彼得额角浮现了晶莹的汗珠,他呼吸的节奏越来越急促,五指陷入污浊的泥面,留下凌乱的抓痕。
一生顺风顺水所以万事云淡风轻的圣人彼得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狰狞表情。
他在无声嘶吼。
不要走!
留下来!
留在我的身体里!
他的努力反而加了体内魔力因子的逃离。
它们如逃难般争先恐后地离开他的身体。
圣彼得突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