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及领了命,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外,去寻中书舍人草拟召令。
楚临丞与秦安道见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等石念及离开之后,便不约而同的一齐起身告退。
刘闵准了秦安道退下,同时屏退了一众宫女太监,将楚临丞单独留了下来。
待所有人都退出殿外,殿内只剩他们二人之后,才开口唤了一声:“老师。”
楚临丞身子微颤,自刘闵继皇位之后,便很少再叫他老师了。
他微微欠了欠身,声音都有些发抖:“陛下,您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宜再唤老臣为师了。”
“您对朕有授业之恩,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师。”刘闵绕过书案,来到楚临丞面前,扶着他坐下后,自己也坐在了方才秦安道所坐的凳子上,轻声说道,“老师,朕方才有件事没有说,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楚临丞目露柔光:“陛下请讲。”
刘闵轻叹了一声,幽幽说道:“老师,您也知道,冀北张氏曾助先皇起兵,对我召国有大功,倘若他们真的勾结了铁勒部,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们。”
“原来陛下在忧心这个,此事尚不明确,陛下还无需自扰。”楚临丞微低着头,心中斟酌了片刻,又看向刘闵,极为认真的问道,“陛下,张宝昌之子失踪一事,是否……”
“不是……”刘闵轻轻摇头,同样一脸正色的说道,“虽然世家大族对皇室的威胁很大,朕近些年也剪除了不少,亦是有心打压张氏,但却从未对他们起过杀心。”
楚临丞微微点头,他对刘闵的话是相信的,既然已经留他单独说话,自然也没有再说谎的必要。
他又在心中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既然此事并非陛下所为,那便让密令司的人去定安郡好好查一查吧。”
大召密令司,乃是刘武烈建国之初成立的搜集军政情报的机构,为统一北方作出了不可泯灭的贡献,但两召分裂之后曾一度解散,近两年才又被刘闵重新启用。
他们直接受命于皇帝,以守护皇帝安危,监察朝中百官,搜集各方情报和执行秘密暗杀为责。
刘闵听楚临丞提起密令司,不禁有些意外:“老师,朕已经下旨命令罗晋全力调查此事,还有必要再派密令司去吗?”
“罗晋身负守境御敌之责,如何还能分心去调查这些?”楚临丞望向殿门,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决然,“张氏一族对召国有着特殊的意义,倘若真的勾结外族,极有可能引起其他被打压的家族的响应,所以一旦查明,要让密令司立刻封锁消息。”
他说到此处,又转过头看着刘闵:“但要是他们没有叛变,家族嫡子莫名失踪,同样会令其他家族生疑,陛下就需要表明一个态度,帮助张氏找到嫡子。”
刘闵微微皱眉,他自然明白楚临丞口中的“生疑”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说朝廷过河拆桥,容不下有功之臣,暗中抓捕甚至处决了张熙。
如今东边的战事吃紧,北边的铁勒部虎视眈眈,冀州境内更是山匪流寇横行,若再激起那些大家族的抱团反叛,那召国恐怕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些,刘闵便答应了楚临丞的建议,着密令司前往定安郡调查张熙失踪一事。
解决了一件心事,他的脸色也稍有好转,亲自给楚临丞端来一杯茶,又问:“老师,您还记得贾淼吗?”
楚临丞接过茶水,不再像之前那般品头论足,一饮而尽后,点了点头道:“陛下说的是今年策试的魁首吧,老臣自然是记得的,陛下不是还让他以正五品衔赴任上县县令吗,如此隆恩,不可谓不重啊。”
“呵呵,这还不算重。”刘闵淡淡一笑,又起身走到书案前,将贾淼上书的奏章拿给了楚临丞,“朕刚刚让他兼任了豫州别驾,他便立下了一件大功。”
楚临丞放下茶碗,细细看起了奏章内容,里面分成了两个部分,前面详述了邺邱百姓抗拒交粮,聚众对抗官府一事,后面则是在为百姓开脱,解释他们是如何潦倒,如何走投无路才一时做了错事,极为诚恳的请求朝廷宽恕。
“陛下可允了他的请求?”楚临丞问。
刘闵笑道:“朕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楚临丞欠了欠身:“陛下圣明。”
“老师就莫要再恭维朕了。”刘闵再次坐到楚临丞身边,感慨道,“他虽然年轻,却是胸有大才,当日朝堂之上以天灾人祸为点,论述的治民之道,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楚临丞点了点头,他对此倒是颇为赞同,当日殿前策试他也在场,对贾淼的论点同样是记忆犹新。
只是想起刚才刘闵说对贾淼的恩典“还不算重”,便又有些疑惑。他琢磨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颇为惊讶的问道:“陛下,您让黄炳权出任豫州刺史,难道是……”
“呵呵,老师猜到了?”刘闵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说道,“黄炳权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朕没有料理了他,便是为了给贾淼接任刺史一职提供一张跳板。”
楚临丞神情微舒,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是尚书令,对于尚书省六部之内的高官,孰优孰劣,孰好孰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他一开始也不明白,刘闵为何会让一个劣迹斑斑的贪官去担任一州刺史,还道是这个有着明君之姿的皇帝变得是非不分了,此时听他一说,才算明白了他的心思。
“陛下!”楚临丞的笑意越发明亮起来,“这也是您将刘耿召回邺邱的原因吧?”
“果然还是老师懂朕。”刘闵一拍双腿站了起来,走到火炉边,指着炭火说道,“这火旺不旺,不单要看炭的优劣,还需要有一个通风口,贾淼是炭,而朕的那位堂兄,便是那通风……。”
“砰!”
殿外突然响起的异响,将刘闵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微微皱眉:“谁在外面?”
一个小太监应声爬进殿内,瑟瑟发抖:“陛,陛下……”
“外面发生何事?”
“回,回禀陛下……”小太监似乎已是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答道,“是,是值守的奴婢受不住冻,晕过去了。”
“哼,废物。”刘闵的眼中略过一丝寒意,“赶紧叫人去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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