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姑娘再为我弹一遍吧。”
闻言,赵灵素也不忸怩,轻挽了下袖口,便覆手于弦,信手弹来。
前世她跟在太爷爷身边长大,学得最多的就是这琴、棋、书、画一道。大把的资源和时间砸进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是拿得出手的。好多琴谱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抚琴也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是以哪怕当下灯火昏沉,她也弹得流畅自然,不显丝毫钝涩生疏。
月挂西梢,雨雾朦胧,琴音绕梁。
萧延康背对着站在亭下一角,默默从袖袋中掏出一管竹箫,横在嘴边。
瑟瑟萧声渐起,毫无痕迹地融入轻灵琴声中,再随琴声走势渐强,给原本悲怆幽婉的琴音平添几分豁达傲然之气。
这一头,素手轻扬,芊芊玉指在琴面上来回拨动;那一边,惯使刀剑的粗砺大掌此时握着竹箫,骨节分明的手指前后跳跃。琴声弱则萧声盛,琴声涨则萧声落。彼中有我、纠缠裹挟。音符起落间,乐声如潮水般席卷着层层推进、高潮、落幕。
这是一曲心意相通的协奏,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
一曲终了,赵灵素缓缓抚平弦上余震。萧延康垂手回头,对上她夹带着探究与欣赏的目光。
“看不出来,萧将军还吹得一手好萧。”
“灵素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两人面上俱带了笑意。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晚风送来一缕兰熏桂馥似的幽香。
“这曲可有名号?”
“曲名《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甚好、甚好……”萧延康赞叹,后肃容道:“灵素姑娘,重阳将至,我欲设宴酬宾。你若真心感激我,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赵灵素听得糊涂:“我如何……?”
“你只需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指点指点我府上的乐班即可——不拘什么曲谱。”
赵灵素心下一动。
“我自会安排打理好一众事项,你不必担忧。一码归一码,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话说到这份上,赵灵素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本就是个“不安于室”的性子,不可能日日守在这小院中。何况此举一来回报了萧延康的诸多恩惠,二来他还许以酬劳,缓解了她坐吃山空的焦虑,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那将军府又不是龙潭虎穴,她有什么去不得的?
“如此,灵素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延康负手而立,眉眼含笑,棱角分明的五官也柔软下来。尚握着竹箫的右手轻轻在左掌中点了两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
虽然偏殿也设有卧房,但碍于赵灵素姑娘家家,萧延康并未久留,而是趁着夜色离开了仰止苑,临行前还吩咐周婶给她煮了碗姜汤。
小满和寒露把姜汤端来,监督她喝下去。 两人都有些好奇赵灵素与萧延康的关系——外室?那怎么将军没留宿下来呢?而且小姐还说要搬家。
不过有萧戟的“噤声”警告在先,二人没敢问出口,熄灯歇下不提。
夜里,长安城又下起蒙蒙细雨。今夜,不知多少人梦见了同一片莲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