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殿，郁净便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他很少看见蒋千昭有这样黑脸的神色，浑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甚至连装都不屑于装。
所有人的神色都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关心。郁净走到他身边坐下，蒋千昭掀起眼皮，将郁净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没有异样便收回了视线。
晚宴很快开始了。蒋千昭和郁净坐在一起，蒋莱和蒋英隔他们很远，坐在另一边，看起来他们才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开始用饭的时候，蒋千昭迟迟没有动筷。
“千昭。”蒋英威严的声音从餐桌的另一头传来，带着不满。蒋千昭动了动手，拿起了刀叉。
谁知这个时候蒋莱又敲了敲盘子。
“弟弟，”他神情温和地提醒道，“你的oga还在旁边，注意餐桌礼仪，要先用餐布。”
蒋千昭动作一顿，接着照着蒋莱的要求重新做了一遍，全程蒋英都没有任何反应。
郁净心中一惊，动作放慢了下来，他余光中瞥向蒋千昭。虽然说早有耳闻蒋英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是极近偏心，但到挑刺这种程度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就连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心中涌出一抹怪异的神色，眼前的蒋千昭与他认识的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蒋千昭，恐怕会在只端了一把椅子上来的时候，就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相遇以来的重重疑点一同涌上心头。
皇位传给蒋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蒋千昭为什么又要扮成纨绔？他在掩盖什么？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信息？
“来，小郁。一家人一起喝一杯。”训完蒋千昭，皇帝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他身边毫无存在感的郁净。
侍从很快从身边端上来了一杯颜色极为纯净的液体，酒香霎时间飘散，不用看就知道这杯的度数一定很高，郁净皱了皱眉。
“他不喝酒。”蒋千昭终于有了整个晚宴以来的第一个反应，挡住了侍从放在郁净桌上的酒杯。
“小郁，都是一家人，多多少少能喝点吧？”蒋英目光沉沉地看向郁净。
“我喝。”
“我替他喝。”
两人话语撞在了一块，郁净一愣神的时间，蒋千昭从侍从的手上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蒋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皮笑肉不笑，“既然是你的oga，你当然得帮着喝，但就这一杯恐怕不行吧？”
“来人！上十杯酒！”
饶是淡定如郁净此刻心中也慌乱了起来，他小幅度地对着蒋千昭摇了摇头。
可后者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侍从很快便按照要求上了十杯酒，郁净皱起了眉，蒋千昭身上还有伤，这样十杯下去身上的伤一定会加重。
他不再尝试用语言劝住他，而是直接拿起了一杯酒，准备结束这项荒谬的惩罚。
毕竟老东西的目的是他，不是蒋千昭。
可唇瓣刚接触到杯壁，蒋千昭一把将杯子夺了过来，就着他刚才喝过的地方一饮而下。
眨眼间，十杯进肚，蒋千昭脸上渐渐漫上几抹红晕。
“千昭！”郁净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最大的力气钳制，不让他有半分的移动，他看向对面的蒋英，“剩下的我全都喝完，您别让他喝了。”
“再加十杯。”蒋英面无表情地开口，“给过你机会，已经晚了。”
郁净突然沉默了，他不再试图和蒋英说哪怕一个字，因为他现在觉得很恶心，觉得这宫殿之中除了蒋千昭之外，每个人都很恶心。
“我陪你一起喝。”
“不用。”蒋千昭忽然反手抓住郁净的手腕，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是郁净从未见过的神色，充满痛苦却又十分清醒。
郁净松开了手，直觉与刚才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有关，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仿佛痛苦的人是自己。
两人全程无言，只有蒋千昭一杯一杯将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桌上所有的酒，全都被蒋千昭一饮而尽，精美的酒杯在两人面前立了一大片。
“好了，可以开始吃饭了。”蒋英这才开口道。
一顿饭吃的食而无味，上菜的侍从还不小心把滚烫的汤汁洒在了郁净身上，汤汁将郁净身上染成??红色，温度滚烫，郁净顿时倒抽了口气。
蒋千昭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起郁净的手，直接离开了坐席。
“我们走。”
“蒋千昭你个废物！敢走试试！”蒋英摔下餐具，怒吼了一声。
“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废物，一样没用！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也不管你怎么想的，你都必须来！那件事没有任何一点商量的余地！”
蒋千昭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带着郁净离开了宫殿。郁净挣了挣手腕，却被蒋千昭用更大的力气抓住，捏得手腕生疼。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郁净重重甩开了蒋千昭的手。
“你干什么。”蒋千昭眼睛黑沉，那双眸中风雨欲来，像是要把人撕碎。
“你快把我手捏断了。”郁净抬起手腕，示意蒋千昭看，此刻他手腕一片青紫，尤其是在腕骨，像是被人用手铐拷住一般，瘀血堆积，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蒋千昭眼中的神色退去几分，他重新牵住了郁净的手，又慢慢将五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之中，两人完完全全十指相扣，来自另一只手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送到郁净的手掌心。
郁净愣住了，心中漫上一股酸涩又奇异的情绪，在意识到那股情绪是什么之前，他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下，尽量自然地开口问道：“我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