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先把这些洗了,今晚达里奥斯殿下要我跳舞。”
皇宫家宴那一晚后,玛丽珊黛确实声名鹊起,皇都里不少的商人和贵族都会请她在晚宴上表演。达里奥斯有时也会再召见她,但玛丽珊黛身上总会多出不少伤痕。你听说她今晚又要去,不无担忧地望着她。
“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玛丽珊黛是你在戏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记得年幼时的她,光辉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她是个真正的小天使:似乎跟她说上一句话、看她笑一笑,你就会忘却所有的烦恼。她那时候脾气暴得很,若是有人笑话你、欺负你,她一定变本加厉地奉还。你也记得,那些饥饿难捱的冬夜里,她掰给你仅剩的半块面包、一把无花果。
然而自从你们来到波斯波利斯,情况似乎变了。玛丽珊黛对别人柔和了,对你却忽然像主子待仆人一样。
“什么伤?哪里有伤?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小心阿曼抽你。”
玛丽珊黛本来转身就走,但忽然又快活地回过身来,绿眼睛里含着幸灾乐祸的笑。
“你听说没有,我们再过个把月就能走了…… 真想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你愣在那里,看玛丽珊黛一头金红的卷蹦蹦跳跳消失在了人群里。
年轻时的你还不知道,有些人恰恰喜欢被万众瞩目,而他们待别人的好,也是基于被他人仰望和羡慕的基础上的。
那天晚上,你照例被送去了那间精致小屋。黄昏的夕阳正好,但屋里却没人。慢慢的,落日余晖蹒跚哽咽着退出了窗口,一点点消散在地平线上,黑夜女神完全降临世间。仆人进屋将晚饭的餐盘撤下,又给你多点了盏蜡烛。
“殿下呢?”
“我不知道,小姐。”
你耷拉着脑袋,在窗前愣愣地吹着风。栀子花的香味从院子里飘来,白玉珠冷冰冰地躺在手腕上。夜空中的星星像无数双眼睛,一眨一眨望着你,好像在说,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们在这里,在一起。
“告诉它们,我也有爱的人。” 你轻轻对着晚风说。
起码有过。
有过。深爱的人。
你从书架上抽出阿基米德讲义的译本,打算继续研读,却现思想不受遏制游荡在设拉子开满罂粟的原野和结着一串串紫水晶的葡萄藤上。落日消失于无垠的海面,初升的明月皎洁如玉轮,夜空流霜,浪花倾霰。你耳畔忽然响起海浪轻轻冲刷月亮的声音,仿佛带走了所有尘埃,把月光洗刷地越清透明亮。
你低头细看。他没骗你,玉杯中的美酒果然如流动的月光般澄澈透明……
等你再睁开眼,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移到了床上。夜已深了,屋里只燃烧着一盏微弱的蜡烛。塞卢斯正靠着柔软的床头板,呼吸均匀。你把手从他的手里慢慢抽出来,用手肘将身体轻轻撑起,打量着睡梦中的男人。他剑眉微蹙,唇角冷硬的线条即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平常周身的威压虽然减弱了,但反倒多了份疲惫,像在沉睡的雄狮,危险却又迷人,让人难免想要去抚慰。
皇都的花柳街巷和戏团营地混杂着各种三教九流,宫廷不少传闻都在这里不胫而走。在波斯波利斯的这些日子,你也有过不少耳闻。老皇帝的健康日益衰弱,脾气却越暴戾,似乎塞卢斯殿下在平民中受到的欢迎,在他的父亲眼中就如鱼刺或钉子般危险。甚至有人说,老皇帝很快将剥夺长子总理内阁事务的大权。你还听说,即便帝国还未摆脱去年夏天旱灾的阴影,达里奥斯的母亲,那位美丽的西比尔皇妃,每日仍要有三百个仆人为她准备牛奶浴,只因老皇帝最喜欢她乳冻一般的肌肤。而她儿子的嗜血和凶横非但没有受到任何节制,反而恐吓住了一大批朝臣。不少贵族也站在达里奥斯一边,使得他在皇廷和军队中的官衔节节攀升。没有贵族的支持,内阁许多的政策改革,如削减开支、改变税制等,都无法进行下去。
殿下近来的处境似乎越艰难了。
你心里忽然有些堵,于是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想要把那道褶皱抚平。或许你的力道太大,塞卢斯缓缓睁开了眼。他现你在做什么,笑着捉住你的纤细的指头,放在唇边轻吻,强有力的臂膀带你入怀。
“对不起,我的小鹿,今晚有点事,耽搁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他需要休息,于是想从他怀里下来,叫水洗漱,但你挣扎了两下没有成功,于是只好放弃,娇小纤弱的身子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殿下……最近很累吗?”
他的怀抱很紧,你这话是不得已对着他的袍襟说的,听起来瓮声瓮气。塞卢斯不禁失笑,把你拉开一点,望着你水蒙蒙的杏眼。
“嗯…… 还好。我的百灵子,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起今早玛丽珊黛的话,忽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撇撇嘴,将睡意惺忪的大眼转向别处,但颊旁却显出了红晕,塞卢斯微微一笑,不再逗你,把你从他怀里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小鸟。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我明天一定早点来看你。”
皇宫离塞卢斯的私邸还有一定距离。他如果回去,路上又要耽搁休息时间。在来得及后悔之前,你已经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