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老太太年纪大了,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她还一睡不醒了,任他怎么喊也不醒。
有一个星期日,他去医院探望她。他就静静地握着小老太太的手。他觉得她手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好像一件覆盖在骨头上的外套。
他盯着她手背上如同树杈般分布着的暗紫色毛细血管,心底一阵阵地慌,不住地向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等神明祈祷,希望祂们多多保佑他的小老太太。
但小老太太最后还是走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丢弃的事实,无法面对别人冷冷冰冰又于事无补的安慰。于是,他又变成了那个惊恐又愤怒的小孩,朝着无辜者泄怒火。
明明他以前看着陈琳哭求着他打电话给周振堂都不会有任何动摇的,他对女人的眼泪应该是无动于衷的。偏偏听到了你哭,一丝愧疚莫名其妙地缠上了他心头。甚至等他转身见到你垂泪,那丝愧疚突然化作一把匕狠扎入心脏,竟让他难受得不得不开口与你道歉。
不久,他站在庙厅里远远地看着你给小老太太擦身穿衣。
你低顺的眉眼里透着认真与细致,没有因为他人的风言风语而生出半分顾忌与忐忑。大概也是从那一刻,他没就再把陈琳与自己身上遭遇不幸的恨意施加在你头上。他允许你好好地生活在他身边了。
他以为生活可以风平浪静地过下去。但是,周振堂惹出的破事把他和你的生活扰得乱七八糟。再后来,是你被黄尧明那崽种玩了的事,气得他那一夜了疯。
可是,他那一夜的狂怒真的仅仅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吗?
这几年里,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次,他才十分肯定自己是出于嫉妒、怨恨。至于他对你的情,不知起于何时。而此情,他又难以启齿。毕竟,他与你有兄妹关系的禁忌,当时还有困顿处境的约束。
所以,你上次说不恨他的话是假的吧?要不然你为什么还要躲得他远远的,连与他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感到煎熬?
你并没和周鸿宇说自己已经辞去了哥伦布那边的工作。
当然,辞职也并非你一时兴起。你只是觉得把自己困在囹圄中太久了。而你也不是真正的罪人,为什么要逃?周鸿宇才该受罚的。你不能因为他而耽误自己的人生。于是,你住回了老房子,打算在家这边好好生活。
但是,再次遇见黄尧明是你未曾意料的事情。你不过是作为一个阔别故乡多年的“异乡人”观光附近的小景点,就格外不幸地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他明明不是这个县的“土着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欸,心情变得有些不太好了呢。」你恹恹地扯了扯太阳帽挡脸,想以步履匆匆的姿态与他错身而过。
“周小枝?”黄尧明在与你擦身而过的后一秒便叫住了你。
你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伪装成最正常不过的过路人。
“周小枝,是你吧?”
「好吧,这个人很烦。」你燥郁地想道。
黄尧明已经没有以前的猖狂肆意了,或者说是经受了岁月的摧残吧。他扬起笑脸,脸颊两边的肥肉被撑开,颇像某位搞笑的综艺艺人。
你讶异过后一直强忍着不笑,问他:“是你啊,好久不见。你叫我有事?”
黄尧明面色略显复杂,“没事,就是想和你们道个歉。” 你闻言微微挑眉,“你们…?”
“就是你和你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了片刻后才又继续道:“他没和你说?”
你盈盈地微笑着,压强无声地倾倒于他身上。
「果然是出过国的女人。」黄尧明暗暗汗颜。
“你、你保证先不打我,我就说。”他迫于你的威压,说话变得有些不流利。
“说吧,我不至于在公共场合丢了我的气度。”
“呃,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根性。你出国不久后,你哥找到我,问我要录像…额,就是我偷拍和你的那段……”
“然后呢?”你竭力抑制着火气,僵着脸问他。
“我当时和几个朋友在一起耍……他问我要录像不就是在打我脸吗?所以,我们就下手重了点,把他肋骨打断了两根,手指也废了两根……”黄尧明越说越小声,心虚得直冒汗。
听到这里,怒气已经达到了峰值。你咬紧牙关,脸肌都在微微颤动。
“后来,我们也不想闹出人命,把他送医院了。但他那根手指没办法再接上了……”他说着说着,飘忽的眼神偷偷地落到你面庞上。
你凛冽的刀眼狠狠地剜过去,他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所以,你在葬礼上总是见周鸿宇带着手套插兜,总是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右手藏在身后。原来是因为这样。
“啊——!”黄尧明突然爆出杀猪般叫声,惊恐地瘫软在地。
没错,你的高跟鞋鞋跟已经狠狠地跺踩在他的脚上。
看垃圾的目光投至他身上,你的唇角恢复优雅的弧度,语气阴狠地小声说:“这一脚已经算便宜你了。要是在美国,我势必要请你尝一尝花生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