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临潜意识里还是想让萧子白留下来,不希望他也参与到危险之中,但很快,唐临就想起了他们之前的那一番争执。
他咽下还未出口的拒绝,走到萧子白面前,轻声对他说:“还要等两天……到后天,后天我们应该就会有机会。”
河仓府内的采花节一共要持续三天。在采花节的传说里,到了最后一天的结尾、黄昏日落之际,将会有大如碗盏的蝴蝶飞来,停在被选中的几个最美貌的少年少女头上,这几个人便会被称作花神,能有机会与狐妖蝶女一晤。
狐·妖·蝶·女。
唐临低低垂下眼睑。
传说总不会是毫无根据的。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饱含怨气和妖力的花朵,心中希望事情不要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虽然无论如何,这些花朵的来历都不会有多么干净,但他只希望……不要那么血腥。
“如果传说真的只是传说呢?”萧子白蹙眉问,他显然也已经想到了那劳什子花神的故事:“而且就算这传说是真的,我们也不一定就会被选中。”
“如果是那样,那我们就也没什么办法了。”唐临光棍地一摊手:“我俩都只是金丹,或者小门小派的偏僻地方可以横着走,可这里的这个妖怪——”他拧着眉,挥起手在周围画了个圈儿:“——想把整个河仓府都吃掉!这得是多大的胃口,反正这样的大妖怪我自问是没什么法子对付,除非拼死。”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可还不想这么快就死。”
萧子白听了,也跟着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不想死。”
两个人愁眉苦脸地相对看了一阵,忽然都扑哧笑了。
“这么怂包不太好吧。”唐临边笑边摇头:“好歹是修道之人,应该怀抱道心,那个什么……无畏天地?”
“无畏天地不代表就该去送死啊。”萧子白争辩道,他偷偷摸摸看一眼唐临,发现唐临没发现自己,就又用力地看了一眼:“……我且还舍不得死呢。”
唐临的脸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发热了,他瞥了眼迅速缩回自己袖中的阿冬,轻声说:“我们今日且先回去吧。”
这话题转移得简单粗暴、毫无水平,萧子白却冲着他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有意无意地,萧子白加重了“我们”的咬字,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硬是被他说出了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味道。
唐临似笑非笑,横他一眼。
这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动作罢了,唐临做出来时并没有带任何朦胧的意味,落在萧子白眼里,却只觉魅惑横生。
他咳了两声,悄悄伸出手来,握住了唐临的手,唐临挑一下眉,没挥开他。
萧子白心中窃喜,但手上仍不敢握紧了。他岔开话来对唐临道:“我记得凡人界晚上会有夜市?不如我们今晚去逛逛吧。白日里就先去坊市里看看?正好我也没怎么逛过街。”
刚刚“回去”的话题就这么被他给丢到了一边,唐临知道他是想着回去了俩人就要分开,便微微笑了起来,柔声说:“嗯,那就一起去。”
他握紧了萧子白的手。
唐临袖中的阿冬生无可恋地环在他手上,继续伪装成一只普通的玉镯。
结果这一天晚上他们没有等来夜市,反而等来了宵禁。
要不是他们跑得快,说不定就给巡逻的那些士兵当成可疑人物给抓起来了。唐临悄悄唤了风系灵力,萧子白往俩人腿上拍了张身轻如燕符,在那些士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二人伪装成武林高手,大轻功开起来飞檐走壁地溜了。等完全消失在他人的视线外后,俩人这才一起停下来,然后互相望着哈哈大笑。
没笑得两声,只听“啪”地一声响,他俩的面前落下来一只破布鞋,周围一户人家的围墙里骂道:“大晚黑的不睡瞌睡在外头笑个铲铲啊!瓜麻批!”
萧子白缩缩头,唐临捂了嘴,一起偷偷摸摸地跑了。
三天后,夕阳西下。
唐临把阿冬留在了客栈里,插在花盆里让他假装自己是一棵普通的藤蔓,自己则和萧子白一道去了客栈的二楼窗边,叫了几盘小菜摆在桌上,倒并不是为了吃它们,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俩人谁也无心去动筷,都只靠了栏杆去看外面橘红色的太阳,数着它渐渐低垂。
恰是夕阳薄暮,五彩的霞光染上天际,把俩人凭栏而望的身影映在漫天的云霞里。在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的辉光中,两只碗口大的蝴蝶逆光而来,越飞越近,一只停在萧子白的鬓边,一只落在唐临右边的肩上。
二人的耳边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响。
仿佛古刹禅音,仿佛檐角风铃,那声音既沉重又缥缈,如响鼓重锤狠狠擂在人的心底,余音却缭缭,空灵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唐临嘴角挂着笑,随意瞥了一眼下方拥挤的街道,不出所料地看见汹涌的人群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凝固住了,人们一个个均如木偶般僵在原地,脸上还凝固着或兴奋或羞涩的神情。
萧子白透过契约悄悄对唐临说:“抓紧我。”
他自己穿着的是凌山剑宗一贯的窄袖布衣,装作木僵时,手部并没有什么动作的余地。唐临伸出截神识来狠狠敲他一记,却也借着宽大广袖的掩护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了萧子白的手。
萧子白牢牢地反握住了他。
黯淡的夕阳沉重地坠下了地平线,在最后一缕辉光收敛起来的瞬间,两人身上停着的蝴蝶忽然无声地炸开,散成团团细碎的粉末。
那粉末牢牢地笼罩住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