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是树妖,结果本体居然是藤蔓么?”唐临对着阿冬笑,阿冬朝着他摆摆叶子,却是一句话没说——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他说不成。得了木灵心、重塑了身体,阿冬现在便和刚开了灵智的普通藤蔓无异,只血脉等阶高些、灵智也稍高些罢了。
知道阿冬说不成话,唐临也不多逗他,只嘱咐他仔细缠好,又回去和玄宁说了一声,便离了御兽宗往山下去了。
说是去找狐妖,实际上带着阿冬逛街看风景才是正经。唐临也知道那线索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便也没抱着多大希望,只一路带着阿冬逛过去,看见什么新奇的便买下来。只那些细巧糕点、精致小菜阿冬都吃不进口,全祭了唐临的五脏庙,只酒水果汁之类阿冬还能尝一尝。
这一日恰逢他们到得河仓府,阿冬馋了酒喝,唐临在街角发现了一家酒馆,便走进去随意点了一壶酒配几盘小菜,坐在角落里等着上菜,结果酒菜刚刚送上来,唐临便先自皱了眉。
那小菜并没有什么特别,酒壶却是纯然透明,透过浑圆的瓶肚,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一朵艳粉色的桃花正浸没在酒液里缓慢地旋转。唐临藏在靴中的脚趾慢慢地蜷紧了,他将酒倒出半碗,轻轻一嗅,低了头对着袖中的阿冬说:“妖气。”
阿冬听了,伸出片翠叶拍拍他手腕,慢吞吞自唐临袖中探出半截身子,往那清澈的酒水中一浸,抬起藤蔓的尖端冲着唐临点了点,又将翠叶摇了摇。
唐临抿着唇伸指在酒水中一湛,滴了一滴在唇上,咂咂嘴对阿冬叹息:“……确实还有怨气。”
这事情便有些不太对劲。唐临悄悄扫了扫周围,不出所料地看见这酒楼之中,每一桌上都摆着同样一个透明酒瓶,只是其中浸泡的东西略有不同。有桃花,有梨花,有杏花,有茶花,各各春色看上去甚是好看,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淡淡的妖气和萦绕不去的怨气。
眼看着店小二端着菜侧了身从厨房里出来,阿冬便咻地缩回了唐临袖里。唐临拿起筷子,夹了片糖沾苹果慢慢吃了,眼角余光却缀在那小二身后,微风无声地自酒馆中拂过,带回来的消息却更加让唐临皱眉:这酒馆里从客人到掌柜,一个不拉地竟全是凡人!
妖力和怨气从哪里来?唐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文里有此一出,但思索了半日,却回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原文里的“阿玄”之所以那么快就被认定为“灭世之妖”,是因为天衍宗之前便做出了数个预言,说某些凡人的重镇将在妖族的肆虐下覆灭。本来没人信他们,谁不知妖族早已成昨日黄花?结果没过得几日,不信预言的人便都让传来的消息给打了脸:一日之间,中央大世界中的凡人城镇被突现的妖族连灭三府!
唐临不记得河仓府在不在那三府之内了,但河仓府水土肥沃,人烟繁密,顾名思义份属粮仓。虽然这世界里并没有什么“河仓一熟天下足”的民谚流传出来,但却也是相差无几了。每年河仓一地之粮,便足以支撑大半中原所需,河仓水土之肥沃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那“妖族连灭三府”的事件本身就是一个阴谋,河仓府被盯上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唐临再没想到,自己出来找那“主人”没找到,却意外地找到了个天大的陷阱。
以数府之地为引,不惜葬无数生灵,最终却只为了往他这个“灭世之妖”身上泼脏水,这手笔实在是太大了。“灭世之妖”究竟有什么重要,要这样不惜代价地把他逼上绝路?
如果唐临没记错,此时离“灭世之妖”的事件爆发还足足有数百年,假若这一系列事件都是人为操控的阴谋,其背后黑手的埋伏该有多深?唐临不能细想,只一想便不由得汗毛倒竖。
他扔下些碎银子,带着阿冬匆匆出了城,想着回御兽宗一趟叫些帮手。路还没飞到一半,久无动静的契约那头却传来了萧子白的声音。
他终于,结成金丹了。
然而唐临得了这消息后不喜反怒。
这个河仓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他自己本就想避开了,萧子白居然还上赶着来!
——没错,在得到消息的瞬间,唐临也同时感应到了萧子白的位置:他正在不断地往河仓府靠近,迅疾极了,眼看着就要到眼前。
咬牙切齿想骂一句“自作主张”,四个字在舌头上滚了两滚,终究没能骂出来。唐临抬起头,脸色黑沉沉地望着天边,一道眼熟无比的流光顺着他目光的轨迹一路飞来,越飞越近越飞越低越飞越慢,下一刻便稳稳停在了唐临面前。萧子白自牛角梳子上跳下来,欢天喜地摸出个包袱往唐临那一递:“给你!”萧子白眉眼弯弯地说,他将那小包袱举在唐临面前,眼神亮亮地望着他。
唐临有心想发作,被他这一看满腹的火气却全都发不出来了,紧抿着唇看着萧子白手里的包袱,唐临刻意不去接,反问他:“你怎么到这来了?”
还特意在契约那头瞒住了自己的行踪!
萧子白先是垂下眼来,眨了眨眼后又抬起头,目光与唐临的眼神相触:“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结成金丹后,我唯一想见的人就是你。”
“想你了”这个简简单单的词被萧子白藏在舌尖上摩挲了半晌,也还是没能吐出来,但他看着唐临的目光灼灼,已胜过千千万万句话。
唐临被他看得眼睫微颤,但随即不耐烦地咂唇:“你想见我为何不先对我说?怎么擅自就来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