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样,时时刻刻威胁着他,让唐临不敢懈怠。
他终究不得不做出选择。
可是那孩子是萧子白啊,他亏欠了全世界也不想亏欠的……小孩儿。
不是一直陪着,只陪他几个月,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吧?唐临看了孔六一眼,明白自己若想留下来,还得先说服他。
唐临思索了一会儿,拉拉孔六的衣袖道:“徒儿有话想单独跟师父说。”孔六疑惑地扫他一眼,终究还是应了他的请,两人一起走到屋外,孔六在二人身周设了个阵法隔音,唐临这才踌躇着开口道:“……我不想有负于他。”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孔六却已经听懂了。他皱起了眉,反驳唐临道:“你哪里对不起他了?难道你和他约好了此生相伴了?”孔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对他好是你好心,又不是你欠了他的。之前天天陪着他,突然有一天不能陪他了就是罪过了?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唐临再一次无言以对,他想了一会儿,对孔六认真地道:“我是想一直对他好的,但现在却没能做到,这的确是我的不是。”不等孔六反驳,他就继续说道:“当初萧子白是我带出村子的,我就要对他负责任,可我带他出村子却没能照顾好他,让他落在了魔修的手里,这难道不是我的错吗?”
孔六的脸色变了变:当初就是他带着阿宁把唐临带走的,也间接导致了萧子白落到魔修手中。他皱了皱眉头,不怎么情愿地说:“当初不说一声就直接带走你是我的错,不是你自己愿意的,萧子白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唐临苦笑着摇摇头:“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沉默了一刻钟,自言自语地道:“我当初见到他时,那孩子瘦的不成样子,村子里的人都把他当成妖怪,打他、骂他,不跟他说话,他的父母给他吃的东西都是那种长了绿毛的馒头。我当时就在想,这样的环境下,这孩子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我没有父母,并不知道被父母像对待妖魔一样对待的苦楚,但我有您,我至今还记得当我以为我与您不是同族、您将要抛下我时心中的恐惧。”
孔六听到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唐临抬起头对他笑笑,孔六便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唐临的发顶,听他继续说着:“不被父母接受,不被村人认可,萧子白的心里大概是很难过的吧。只是他一直都被那样对待着,并不知道温暖的滋味,所以始终懵懵懂懂地被动承受着这一切,只当这世界上从没有过温暖。”
“可是我改变了这一切,我带他走,以为自己能保护他,温暖他,可是我最后却把他一个人丢下了……您看,我与您相伴不过数日,失去时尚且难受失落。我与萧子白相处两年,又怎么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呢?”
孔六抚摸唐临发顶的手僵了僵,唐临微微垂下头,没有再说话,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表露无疑。
“凌山剑宗都是些好人。”孔六仍是不愿留下唐临,他拍了拍唐临的背,安抚性地说道:“他已经站在阳光里了,即使你离开了他,他也还是能过得很好。”
说到这,他甚至还笑了笑:“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凌山掌门有多紧张,生怕我跟他抢徒弟呢。”
说到这,孔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你别担心,凌山剑宗的人要是对萧子白不好,我就去帮你把他抢过来!”
“抢……萧子白?”唐临吓了一跳,他从没往这方面想:“御兽宗不是……不能收外人么?”
“全是妖怪不能收人族”这句话在他喉咙口转了一圈,又被唐临给咽回去了,孔六却将手一拍,优哉游哉地道:“你不知我妖族一向恣意?若是看上了谁,人族又如何,大不了抢回家去便是,契约一订,这人就是你的了,再多的秘密他也不能说出口。”
这明显类似于抢亲的话听得唐临大窘,萧子白还小呢,他又不是恋童癖,对小孩儿可没那种想法,就是当成子侄辈养孩子而已。正要出言反驳,孔六刚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后,唐临突然捕捉到了两个字,当即疑惑地问:“契约?什么契约?是我和萧子白差点定成的那种契约吗?”
孔六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僵硬了。
“你听错了,没有什么契约。”他硬邦邦地道,还不等唐临反应过来有所回应,孔六就拉住了他,简单粗暴地转移话题道:“对了,刚刚看你的意思,莫非是想陪在那个人族身边?”
唐临愣了愣,立刻做出了一副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样子——这倒并不完全是装的,他确实是很想陪在萧子白身边——转向孔六,神色郑重地对他道:“的确是……如果可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想与他分开。”
“那我答应你,可以让你正大光明地陪他一段时间。”孔六看他一眼,神情严肃地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叫我声师父。”
“不是那种说来糊弄旁人的,是真真正正、传道授业的师父。”
唐临呆住了:他没想到孔六居然会真的提出要做自己的师父。
和其他人不同,孔六应当是吃过“天道”的亏的,从他提到“契约”和“天道”时的语气神态,唐临能看得出来,它们带给孔六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能平平安安地在天道的算计下活到如今,还带着妖族在人族大兴的时候,以御兽宗为掩护,过上了平静快乐的生活,孔六所付出的心力绝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