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自从抛弃属于燕重锦的一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把一切托付到梁焓手里,他就该料到为人宰割的一日。
父亲、祖父、鞑琮沾玉多少人预见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劝阻自己,不要做男宠、不要入宫为妃、不要以色侍君
可惜,那时的燕重锦太自负。他以前从没未爱过,所以这一世盲目地坚信爱情的力量。他以为梁焓和那些帝王不一样,对方无论到何时都会信任自己。
谁知,刚过两年,梦就醒了。
“谢主隆恩。”燕重锦磕了个头,权当还了以往所有的恩义。
见他拧开瓶盖也没有要留遗言的意思,梁焓忍不住咬牙:“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或者未了的心愿,都可以说。”
“请陛下转告燕家,我是病死的,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燕重锦仰头喝下毒药,口中的苦涩瞬间蔓延到心口。两位父亲的生养之恩,他只能来世再报了。
“燕重锦!”梁焓攥紧冰冷的铁栏,满眼血丝,“你将死之际,和朕就没有一句可说的吗?!”到了这个份上,这人对皇后,对皇子,对自己都没有半分悔意吗?
“有啊。”对方眸光闪动地望过来,眼神似解脱,又像难过。
“梁焓,若还有来世,我不想再见到你。”
啪。红色的空瓶坠在地上,滚了两滚。残留的药液顺着颈口淌出来,一滴、两滴像含在眼眶里未能流出的泪。
梁焓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靠在铁栅前大口大口地喘气,身心俱疲。
夏荣观察了一阵,低声道:“万岁爷,药效起了,是不是?”
“送走。”梁焓厌倦地摆了摆手,“他不想见朕,朕也不想再见他。”
对方硬杠到死都不肯低头,可见却有隐情。但又能怎样呢?必须有人为皇子的死负责,陈妃不抵命,他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最后看了眼在月光下安睡的人,梁焓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从安国公府醒来,听到陈贵妃下葬的消息,燕重锦哭笑不得。
居然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梁焓杀了陈雁,让他做回燕重锦,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两人从此再无情义,只剩君臣,甚而陌路。
燕重锦长长舒了口气。保持距离,这样也不错。
就当先前的二十年,是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吧。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早点清醒,对彼此都好。
国公是无实职的头衔,燕重锦早已致仕,一直对外称病,所以醒后便赋闲在家。皇帝没有再启用的意思,他也乐得轻松。平日里练练武,喝喝茶,做只蛋糕吃吃,一天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偶尔有旧部来访,比如稽正志。燕重锦就和他下下棋,在剑术上指点两招,听对方闲侃街头巷里的轶事。
这一日,管家来报,九门四营提督登门拜访。
听闻安国公病愈,河小山拎着礼找上门来。
其实驸马爷也是有事相求。京畿四营的兵痞子都是燕重锦收拾伏贴的。河小山资历浅,又没有某人心黑手辣的手段,凭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在军营里难以服众。
所以他特来向老上司请教,实在不行就请老将出山。安国公在军中威望极高,随便一露脸,四营里的狗都要吓尿,震慑那群不服管的刺儿头是绰绰有余。
燕重锦心里明白,梁焓已经开始着手削除燕字军了。稽正志也同他抱怨过,军中高层将领调动频繁,他们的旧部几乎都被打散了。
“如果我替你出面,大家服的还是我,认得还是燕字帅旗。”燕重锦道,“此事你得自己解决,我已经卸甲交还兵权,不宜出面。”
河小山谈不上聪明,却也明白此事太过敏感,由安国公出面不妥,便专心请教治军之术。燕重锦也没藏私,一招一招地教对方。他两世戎马,经验丰富,让河提督在短时间里受益匪浅。
一来二去,走动的次数多了,两人便熟络起来。
河小山年纪轻,心里藏不住事,有时也和他聊私事,抱怨几句家长里短。
“穆兰有孕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连我去军营都要盯梢。”河小山苦笑道,“国公你说我能做什么?她是金枝玉叶,皇上的亲妹妹,我敢做什么啊?”
燕重锦表示同情:“做驸马哪是容易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还是国公这样好,一个人自在。”河小山欣羡地道。
燕重锦涩然一笑。
他没有家,没有恋人,没有牵挂,也就没有那么多心烦的琐事。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国公府,独立黄昏,孤枕而眠,的确自在。
两人正下着棋,稽正志那小子又来了,远远打招呼道:“大帅!”
他喊惯了这个称呼,便一直没改,走近了才发现河小山也在,不禁讪讪行了个军礼。
稽正志是燕字军的老人,一直不服河小山做提督。燕重锦也知道两人关系僵硬,避轻就重地遮了过去:“你小子又来蹭蛋糕吃了?”
“那不能!”稽正志笑呵呵道,“今日是末将生辰,想请国公和提督大人一同去吃酒,不知道二位肯不肯赏脸?”
河小山原本不想去,稽正志也不乐意对方露面。燕重锦却琢磨着将帅不和不是好事,想帮两人调和一下关系,就丛恿了几句。
最后的结果是三人一块出门,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某人把筵席设在了东都最大的勾栏欢场——百香馆。
河小山当即打了退堂鼓:“国公,要不你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