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是承平五年初,他带兵首战南燕失利,大魏折损兵力过半,他和他的大军被困陈州,武器粮食耗尽,军中怨声载道,惶惶不可终日。
“要不是那妖后派人侵吞粮草,扣押辎重,我们怎会落入这番田地?”
“我们完不成大郎的遗愿,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九郎伤得很重,真怕他撑不下去。要不是为了大郎的死后名?声,又怎会这般舍生忘死……”
“就是因为妖后故意给顾家?大郎泼脏水,说顾家?早年就已?勾结南燕,才吃了那么多败仗。大将军为了证明大哥清白,只能拼尽全力,打败南燕军,只可惜这一次又败了啊。”
“万一,顾家?大郎真的勾结了南燕呢,不然怎会那么多年久攻不下?这次连大将军也倒下了……”
帐外时有人语,每说一句,他身?上的伤口便撕裂一般痛一分。
他大哥顾辞山当年带兵不曾驰援北疆军,下落不明,在她看来?,就是逃脱罪责。而顾家?人为了声誉,祸水东引,指摘她父兄暗杀顾辞山叛逃。
人虽死了,但声名?万不可毁。于是,她为了父兄,他为了大哥。两党数年来?互相扎刀,刀刀入肉,血肉模糊,分崩离析。
这一次的惨败,彻底分裂了他千辛万苦集结起?来?的各方大军,他不仅没能为大哥正名?,自己也旧伤复发,终日在中军帐里昏睡,无人医治侍疾。
不知是军医早已?战死,还是药草耗尽,抑或是军中早有她的人潜伏,要看着他不治身?亡。
另一种可能,他也早该想到,自从当日他杀了一半亲族成了家?主,陇山卫中有人趁他病重,伺机而动。
他闭了闭眼,目色眩晕,昏睡过去。
未几,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中军帐外低语。他意识沉沉,想要起?身?,可躯体?沉重,手脚一直动不了,如在梦中。
宽大的白色帐布映出来?人的身?影。
有人恭敬地为来?人掀开帘帐,步入摆放着舆图的议事厅,与?他的床榻仅有一帘之?隔。
那人缓缓卸下了披风兜帽,是个女子?,露出的身?姿高挑纤细,发髻高耸如男子?束冠。隔着帘幕,他视线氤氲,看不清人。
其?他人一见到她,纷纷跪倒在地向她叩拜:
“您,您怎么来?了?陛下……陛下知不知道?”
女子?压低声音,冷淡地道:
“陛下前去北面视察了,我快马十日内来?回,无碍。”
她身?旁一个沉稳的声音道:
“顾家?当年见死不救,忘恩负义?,背弃了北疆军,如何值得您如此费尽心力援兵相救?”
那女声如同幻听一般传入他耳中:
“我若放任我大魏五万大军折在了南燕,和当年在云州见死不救的世家?有何分别?”
几人缄默无声,那女子?走近几步,声音刻意压低:
“他的伤,怎么这么久了都不见好?”
一声冷笑过后,一人回道:
“呵……这有顾家?人故意拖着,要找他报仇,我们倒也乐见其?成。少一个顾昔潮,朝堂上我们便多一分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