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大爷眉头紧锁,点了点头,也道:“小姐从前照顾我们颇多,如今她只留下这一个孩子,我们定当是不能不管,可漳儿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又那样聪慧……我看不如以守孝为由,先将她送到外面的庄子里去,待拖上一拖,再另想它法。”
“送去庄子定是不行,漳儿若是知晓,恐怕日日会朝那里跑。有些事,我都不知该不该与爷说。”向氏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方家大爷也是个脾气直的,又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般是要做什么?还有何事,快些说!”
向氏抿了抿唇,道:“漳儿很是喜欢扶萤那个孩子,当初我看老夫人病着,又想着没有合适的日子,不如就明年成婚也是一样,可漳儿跑去老夫人跟前哭了一通,非要和扶萤今岁完婚。老夫人这才来训了我,我没法,只能应下。”
“竟还有此事?我竟全然不知晓。”
“不止于此。自扶萤来,漳儿每回休沐再不先来拜见我与母亲了,而是往她那里跑,经常是三更半夜才从她那里出来,还有一回,带着她出去过了夜……”
“这个混账!”方家大爷一掌拍在桌上,怒火又燃去向氏那儿,“你如何管教他的?他每月只在家那几日,你便管不了吗!”
向氏委屈抹泪:“孩子大了,有些事不好说了,更何况,扶萤那孩子也是可怜,我做舅母的,如何好开口?”
“她再可怜再孤苦,也不能和漳儿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小姐去的早,没教导好她,幸而是还未成亲,若是成亲了,恐怕漳儿要日日和她厮混,心里半点儿祖宗家训都没了!”
“那……”
“不用这啊那啊的了!就说是我的意思,将她送去庄子上!”
向氏眼瞳动了动,故意又抹了抹没剩多少的眼泪,低声劝:“毕竟母亲才去,这时便将她送走,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早前便派人去书院传信了,再耽搁会儿,待那逆子回来不知要为了她如何胡闹!我管不了那样多了,何况我也不会苦着她,叫几个丫鬟和婆子跟着去伺候她,吃穿用度与在府中无异,我每月再多拿出二两银子添在她月例中!”
向氏心中的气终于顺了,又去给他顺气,被他抚开也不觉得恼,又低声道:“其实大可不必将事弄得这样僵硬,扶萤还是懂事的,只是母亲去得早,有些事上没有人教导……这样,我去与她说……也不要她去庄子了,若去庄子,漳儿一定会寻去,不如将她送去城东的庙里。
那里的大师修为高,若不定能寻找到法子去了她身上的祸患,到时还能与漳儿成亲,漳儿若知晓,也不会又闹起来,即便是闹,也闹不进庙里去。至于扶萤那里,她是个明事理的,我若与她好好说,她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不必我们送,她自个儿便去了。如此一来,也体面些。”
方家大爷深吸几口气,细细想了想,怒火平息不少:“你说得对,便按你说得办,你为这个家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明白,只是此事只能往后再推一推。”
向氏险些便笑出声了,却是行了行礼,垂着眸道:“为了爷,我不觉得委屈,更何况今日是要紧的日子,还是莫说这些了,外面的事要紧。”
方家大爷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要出门。
门外不慎偷听见的方兰茹拔腿就跑,先是朝饭厅的方向,随后又急急调转脚步,往侧门跑,随手逮了个眼熟的小厮,气喘吁吁问:“你是三哥身旁伺候的吧?”
小厮呆呆点头:“是,四小姐寻我何事?”
方兰茹撑着肚子,咽了口唾液,喘着气道:“你去!你快去!去寻三哥,就说,说,他母亲要将三姐送走了!”
“啊?”小厮愣住。
方兰茹搡了他一把:“快啊!快去啊!”
小厮不知缘故,脑子还是懵的,套了车便往外去。
方兰茹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擦了把头上的汗,正要往回走,正好撞见方琼华。
方琼华狐疑看她一眼:“这会儿不在厅里吃饭,在这儿做什么呢?”
她咽了口唾液,偷瞄母亲几眼,小心翼翼道:“我有一件事跟娘说,娘知道了,不许告诉别人。”
“说吧。”方琼华瞅她一眼。
她走近几步,低声道:“方才吃饭时,我手帕忘了拿,回灵堂拿时,不慎听见舅母说话。”
“说什么了?”
“说要将三姐送去庙里。”
“什么!”方琼华眉头一紧,转身便走,“她现下在哪儿?我去寻她!”
方兰茹高兴跟在她身后:“估计还在灵堂吧?我方才听见他们要出来,转头便跑了,也不知他们现下去哪儿了。”
“他们?还有何人?”
“大舅啊。”
“你慢着,细细跟我说一遍。”
方兰茹将话几乎一字不落转述一遍,期待地看向方琼华。
方琼华却是叹息一声:“不必去了,我救不了她了。”
“娘!”
“我们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你以为你祖母一走,还有你娘做主的份吗?幸好是这些年攒了不少积蓄人脉,他们若要赶,我们走就是。”
“那三姐怎么办?真就要将她送去庙里?”
“恐怕就不是送去庙里守孝那样简单,你大舅母大概都恨不得她死在庙里。罢了罢了。”方琼华捏了捏眉心,“你大舅母这会儿必定已去寻她了,你非要掺和,便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方兰茹知晓再劝不动,只能提着裙子往内院跑。
此时,向氏已坐在扶萤房中的首位上了。她笑着,却有些阴森恐怖:“好孩子,到舅母身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