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贺启钧算是相亲市场里相当优质的那种男人。
闻回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对方坐在电视台旁边的咖啡厅等她,长相端正,穿着得体,态度礼貌得甚至有些拘谨,为了这场相亲甚至专门请了一天假。相较起来,她刚完会从台里出来,素面朝天,不修边幅,一身的风尘仆仆,就连坐下来喝这杯咖啡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可是交谈的时间虽短,两人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达成了共识。
贺启钧的老家在外省一个名为龙道湾的乡下地方,他属于那种典型的鸡窝里飞出了个凤凰,高考考上大城市的重点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应聘进大企业,没几年就从小小会计干到了财务组长。虽说闻回也不在意这些外在条件,但不得不否认对方是个有能力的人,而且长相、性格、三观都还过得去,算是她爸妈眼中的理想女婿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也没有避讳自己择偶的目的和要求,刚好对方符合自己的期待,就这么一拍即合,在相亲成功后的第三个月举办了这场婚礼。
夫妻双方的老家一个在大城市向城一个在乡下的龙道湾,按照婆家的意思,他们两个可以办两场婚礼,但第一场必须在新郎老家。对此,闻回倒也没什么意见,带着方星和唐茜茜这两个伴娘,还有一众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浩浩荡荡来了婆家。朋友们早知道婚礼是在乡下办,一开始还摩拳擦掌等着吃农村大席,但是真到了龙道湾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的破旧落后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即便到了婚礼这一天,方星和唐茜茜还是能看到贺家的亲戚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她们,而这种待遇更是加倍地落在了新娘闻回身上。打从新娘子出现在龙道湾的第一天,整个村落就为此炸了锅。闻回走在村子里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聚在一起,看到她的时候齐齐闭了嘴不说话,等她走过去,她们便凑在一起,一面偷瞄她一面小声嘀咕着什么,有时候甚至还没等她走远,那议论声便已经传了来。
大多是在说她这长相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的女人,听说还在电视台做什么导演,哪是什么正经人啊,也不知道贺启钧是不是被骗了,自家儿子可不能找这样的媳妇。
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太多,闻回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只在她们说她长得像个狐狸精的时候,潇洒地一甩头发,刻意扭了几步。
而眼下被亲戚们偷瞄几眼又算得了什么,她看着走进屋的贺启钧,甚至都没有抱怨几句,而是笑着问,“你刚刚看到小卓没,记得叫他把仪式拍好一点。”
小卓是他们台里新来的摄像师,这次专程来给她的婚礼录像,不要钱纯凑热闹那种。
贺启钧刚想说自己看到小卓在拍祠堂那边,另一个声音就从背后响了起来。
“启钧不是都花大价钱请摄像了吗?”说话的是贺启钧的母亲胡小英,这一大早上最忙的就是她,但是也没妨碍抽空插上这么一句嘴,说完话还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像是在说大城市来的就是事多矫情。
闻回只当自己没看见,而贺启钧已经转身跟自己母亲解释,说小卓他们都是闻回电视台的同事,一会儿只是拍着玩,跟他请的婚礼摄像没什么冲突。
他们母子俩说话的时候,唐茜茜忍不住“哼”了一声,抬眼看向那个一直在拍摄婚礼场地的摄像师,“那就是大价钱的摄像师啊?我没看错吧,他是不是染了个红毛?”
这话让闻回都来了兴致,抬眼一看,只见门外的那个摄像师戴着个棒球帽和黑口罩,整张脸几乎都被挡了个严实,但是露在外面那几缕发丝却染了个波尔多红,让人很难不去注意。
贺启钧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母亲,发现她们几个在讨论摄像师,连忙说那是他朋友的朋友,他们那个婚庆公司服务态度很好要价也不贵,摄像师染个红发更是为了给婚礼添点喜气。
说完,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小回,一会儿你还是跟着三婶她们走,咱们从正门那里进……”
由于新娘的娘家在千里之外的向城,这次的婚礼也省去了结亲的步骤,一会儿的仪式直接从新娘过门开始。虽说昨天已经排练了一遍,但两地习俗相差甚远,贺启钧怕闻回一会儿忘记流程,还是跟她确认了一下细节。
可是闻回只听了几句就打断了他,“跨火盆这事我昨天确实同意了,咱们两个一起跨,我没问题。可是之后进祠堂,不是只拜一拜就能出来吗?怎么我还停留在那儿,这预留的时间是要做什么的?仪式开始的时间改了吗?”
贺启钧看了看手里捏着的流程表,没有抬眼,“之前你说有些仪式可以简化,我妈那边也全都同意了,昨天和司仪沟通全都去掉了,可是这婚礼毕竟是在我家这边办的,她也想加点我们这儿的习俗。”
“什么习俗?”闻回问。
“就是新娘坐簸箕。”贺启钧忙说,“这个流程特别简单,你就在那里坐一下就行,昨天没排练也不影响什么。”
说完,他甚至已经猜到闻回会问他什么叫“坐簸箕”,已经想好了搪塞过去的一套说辞。
但闻回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摇摇头,“我不同意。”
“小回,真的特别简单,就是走个流程,寓意也好,我们这儿……”
“寓意真的好吗?”闻回淡淡道,“坐簸箕又叫坐性,意思是磨磨新娘的性子,也可以理解为先给新娘一个下马威。”
她就这么直白地戳破了这个环节的真实目的,顺便说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刚巧读过很多关于各地婚礼习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