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想?问,在你心中,究竟将朕当作什么?”
当作什么?
徐温云闻言,心头酸涩无比,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听得这?句,她便明白死遁之?事已经败露。
可她宁愿他气急之?下杀了她,又或者雷霆暴怒斥责她一顿……也不想?见他如?此沉冷疏离,诘问不休。
她哽窒了会儿,而后稳住心神,腾然转身,朝伸长脖子往这?头观望的?摊贩,颤着声线高声回?应。
“……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先前与他在入京途中走散了,近来不知在何处听到了信儿,终于寻到我了。”
这?也算是间接回?答了李秉稹。
男人薄唇轻抿,面上愈发添了几?分愠色……不是夫君,不是爱人,只是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
围观群众们闻言,心中虽半信半疑,可眼见男人并未反驳,各个嘴中都?开始道出?恭贺之?词来。
“夫妻团聚,恭喜恭喜啊。”
“前些年世道不好,多少夫妇都?走散了,许多郎君扭头就另娶了,难得他却还来寻娘子,可见是个痴心情真的?。”
“何止是情深,实在是生得也俊,身手又好,有了这?样的?依仗,陈娘子今后有福了。”
……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耳中,大?多都?是夸赞男人的?,道他对发妻情真意切,不离不弃……这?愈发显得徐温云抛夫弃子的?举动,极其丧良心。
她将这?些话听入耳中,只觉腆然羞愧,恨不得钻进地洞中,永生永世也不出?来。
颤着眼睫望男人一眼,只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太出?什么其他情绪。
久别重逢,徐温云既紧张又尴尬,蹑手蹑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男人倒是动了,屈尊降贵弯下身子,将剩余的?陶罐,一个个有条不紊往板车上搬。
这?男人喜洁,那身锦袍又华贵,徐温云只怕会弄脏了他的?衣裳,立即忐忑上前,“……我,我来吧……”
李秉稹别过身,并未让她沾手,只眉峰微扬,略带戏谑,由牙根中挤出?句话。
“决意离开朕,就是为过这?般辛苦劳作,穷困潦倒的?日子?”
徐温云纤细的?手腕落在半空中,僵滞几?息后,又扭身搬起另个陶罐,勉力扯了扯嘴角,略带了些怯懦自嘲道。
“……许是生来命贱,唯有过这?样的?日子,我才能觉得心安。”
以往那些荣华富贵,就像魔鬼强迫她做了桩交易。掏空尊严,出?卖灵魂,才为家?人换来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确是罪恶,确是可耻。
就算是挥金如?土,驱奴唤婢……也换不来内心片刻的松快,自嫁入荣国公府后的?每时每刻,都?身如?油烹。
而现在,她褪去美貌,洗尽铅华,犹如?个寻常农妇般劳作,浑身上下都?腌入味儿,日日与商贾农户们打交道,只赚几?两碎银,粗茶淡饭吃着……
反倒觉得踏实无比。
其实在别苑中相处的?那些时日,徐温云就已对他心生爱意。
可她前半生实在太过如?履薄冰,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她再也不想?被这?些东西桎梏住。
就算做了皇后又能如?何呢?
如?果代价是要?引得他们母子反目,她岂不是又要?罪加一等。她只想?过几?安生日子,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与男人并肩坚守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陛下原就该当我死了,又何苦再寻来此处呢?”
天?下这?么大?,想?寻个人确是比登天?还难。若漫无目的?去找,只怕这?辈子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