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张古板肃厉的老脸,进屋敷衍朝徐温云请了个?安,就粗声粗气道。
“夫人以?往在袁州肆意惯了,许是忘了老奴教过您的规矩,在膳桌上用餐,需细嚼慢咽,且同一道菜不能夹超过三筷,可方才老奴瞅着,那道翡翠酥脆鱼,您生生夹了五筷。
现下想必胃中积食颇多,这就起来练练礼仪规矩吧!”
阿燕护主心切,当?下心里就不乐意,可刘嬷嬷是詹氏特派过来的,一时也不敢同她对着来,只能一脸讨好告饶道。
“实在不是夫人贪多,而?是奴婢见八姑娘夹了不止三筷,又想着夫人爱吃鱼,所以?就自作主张多添了两筷子,嬷嬷要罚就罚奴婢吧,夫人今日?赶了半晌的路,又是应酬又是听?训的,实在是乏累了……”
刘嬷嬷斜乜阿燕一眼,愈发高声道了句,“夫人由得你这般,那便是御下也不言!如若上下都这般没了规矩,今后还如何统管全?家?夫人待会儿?便再?加练三刻钟吧!”
凭刘嬷嬷如此古板严厉之人,是绝不会通融罢休的,可她口?中说的训练礼仪规矩,是得脚下踩着花盆底,头上顶着价值百金的汝窑白瓷碟,如站桩般不能动弹分毫。
以?往若是没有身孕,徐温云便也只能受她如此搓磨,可现却不能不为了腹中孩子考虑。
她先是给阿燕使了个?眼色,紧而?起身,软身道了句,“嬷嬷稍侯,我先去?更衣,待会儿?就回。”
阿燕福至心灵,立即明白了主子的用意,若想今日?由刘嬷嬷的毒掌中逃脱,那便只能去?搬救兵。
前厅。
郑明存正在同几个?叔父辈的人说话,一则聊聊以?往任上的旧事,二?则也熟悉熟悉京城朝堂的局势……抬眼就望见阿燕站在外头,神色焦急,却又不敢进来通传,只躲着脚犹豫着。
他那个?妻子,寻常若是无事,从来都只如鹌鹑般躲得远远的,也鲜少让人来叨扰,现特意遣阿燕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难得是她腹中孩儿?出了差错不成?
郑明存心中一凛,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阿燕立即迎上前来,将刘嬷嬷方才的话都说了。
“……既郎主不提,夫人也就没敢说怀有身孕之事,可那刘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打定主意要给夫人立规矩,奴婢实在担心夫人腹中的孩子……郎主您快管管吧!”
郑明存心中了然。
唤管家去?涛竹院传他话,让刘嬷嬷暂且安歇,如此才算是做罢。
在厅堂议完事,郑明存暗衬了衬,行至母亲詹氏所居的德菊堂。
压根还未待他张嘴说话,詹氏就率先发作起来。
“你那个?媳妇,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我原是让刘嬷嬷去?教她规矩,结果她倒好,借口?更衣躲懒了起来,还让婢女将事捅漏去?你身前,引得你为她出头,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引得我们母子反目?实在是岂有此理!”
郑明存撩袍坐下,端起盏茶水来,俊朗的面容,隐在氤氲升起的透明水雾后头,看?不真切神情。
“……她入府已有三年,又不是根木头,饶是天大的规矩也都学全?了,母亲将那嬷嬷撤回来,今后莫要为难她了。”
詹氏闻言呆楞当?场,睁圆了眼睛,望向儿?子的眸光中,气愤中又带着几分诧异。
“……你这是,你这是为她出头出到我面前来了?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迷恋得失心疯了不成?你当?我想做这样的恶人,想要待她如此苛刻么,你当?年若是听?了我的话,娶个?出身高贵的名门淑女,我何至于此……”
“母亲。”
郑明存蹙着眉头,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之声,心知若不给个?说法?,估摸着今日?是应对不过去?。
“她怀孕了,不足一月。
我原先着胎相还未坐稳,所以?并未声张,可若再?经您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许是也不必说了。”
怀孕了?
詹氏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面上瞬息闪过多种多样的复杂表情,仿若被雷劈中般,怔魇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慌乱眨了眨眼睛,“……那孩子…是你的么?”
这些?年来,儿?子明里暗里看?过的那些?大夫,以?及账上挂着各种由头支出去?,购买壮*阳药材的钱物与丹丸……詹氏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儿?子身上的隐疾了。
可儿?子讳疾忌医从不声张,她也就只能在旁帮着尽力遮掩,佯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