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手一紧马缰,左右再细看了看,越发觉得京城阔大,因咳了一声。
旁边侍立的那些前朝的文臣武将,不免越发垂首侍立,不敢做一声儿,只听见上面李忠成问手下:“这京中人等,说是有百万之众,怎得街面如此萧条?我前头下了令的,不许骚扰劫掠百姓的。难道你们竟不从命?”
那手下忙自道:“大王,这可不敢,怕是昨日到底作了一场,这平民百姓的,也不知外头情景,自然躲着多得。这可不是编的,您问问他们几个,也就知道了。”
说着,他把鞭子往那些降臣一指。
李忠成听了,倒是停住了马,想了想,甚至从马背上下来,且细细问这些个人。却也不是什么刁难的话,反都是些平朴家常的言语,甚至还关照了几句各人的家庭,倒有些长者温厚的态度。
这些个降臣见着,又想起旧年风闻这大治王为人做派,颇有仁厚之说,也并非一味屠戮截杀之辈。前头虽有一二处城池被屠,却也多是他下属所为,且后面也曾降罪过的,两厢里一对照,自然越发放心,倒也渐渐面色和缓,言语沉稳起来。
见此情景,李成忠自然是着实又宽慰了的,回头与旁边的手下道:“这还罢了。着我的令,凡军中人等,有伤人以及劫掠财物妇女者,杀无赦。”
那手下听了,忙自点头称是。
后面跟着的一个文臣模样的人听着,忙上前来道:“殿下圣明!”这一声落下,人人都忙山呼海啸一般,连声称圣明不觉。
李忠成也自一笑,又吩咐几句,便重上马来,一路打马游街一般,领着一干文臣武将,自永定门而入,从洒扫干净的御道上,入正阳门进内城,而后再过□□,直达皇城。
后面种种,倒也不必十分尽数,只是隐隐传来流言,道是李忠成命人收拾乾清宫,寻出前朝皇帝尸身,着令妥当收殓,命厚葬。至如京中秩序,也暂且从前朝制度,又重罚杀人、伤人以及劫掠三样。
如此做派,倒也隐隐有些王霸之气。
是以,二三日后,便渐渐有些人从自家出来,多是寻食物,打探消息的。又过三四日,见着果然无事,越发人行多了起来。
那边李忠成已是置文武百官,又打点恩赏部下军将,且吩咐下来,预备三日后便登基为帝。
凡此种种,自然也是传扬得满城皆知。
虽还有如贾政等怀念前朝,多有咒骂的,却也只能躲在家中吃酒,并无人敢行事。又有宝玉等人,知道这改朝换代之事,虽早有所觉,也颇有怨怼之念,这会子也不免长吁短叹,平添许多喟叹。
独有江霖紫鹃两人,又比旧日忙乱了十分。先是将前头有关北狄的那些流言童谣等再度传扬开来,其次却是盘算着,从何处入手,好搭上这新朝的人马,督促他们尽早解决平安州,好抵挡住北狄。
论说这个,江霖却也是早有准备了的。
他前面不顾性命之危,南下打点行事,又在开城门一事上,也跟趁着做了一些事。这自然不能使他入了甚么大将大臣的眼,却也跟趁着了一个小将领。
这小将领原与江霖是同乡,旧年又因江霖打点,借着人情关系,原有了些交情。江霖又将一些医药包裹一类的事情,悄悄说与他来。这一来一往,自然渐渐熟络,情分也比旁人有所不同。
他倒也不曾混出十分的脸面来,于今也无有封爵,只是他的主帅却又不同,原是这军中一流的人物李严。其人虽非李忠成亲族,却也是下属大将,前面长安之战,便是由他而定的。
而据说,这京中安定人心之策,也是有他一份。
是以,江霖虽觉这事艰难,却也有心做一做:“从这里入手,怕还有些效用。”
紫鹃却有些忧心,因道:“你自己也说了的,从历史看来,李自成攻入京城后就不大行了。不管是不是他腐化,总归是他拿捏不住,后面出兵攻打又不成事,后面才落得清兵入关的下场。这红楼梦,既然是影射的,虽然有些历史变动,恐怕这些人也是不太行的。”
江霖叹了一口气:“做人事听天命而已。谁让我们没有家世,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呢?”
“虽然这么说,只怕这李严也不大妥。”紫鹃道:“他毕竟不是李忠成的亲人,听着还是颇有些了不得的功臣。这样的人,历朝历代哪个不被防备的?你去也罢了,只是千万小心,不要真与他有瓜葛,通过那小将陈密也就是了。”
“放心。”江霖道:“我自然知道。”
说罢,江霖便命人备下马匹礼物,自己打马而去。紫鹃将他送到门外,两只眼睛看着他去了,才慢慢回转过来,自入内坐下吃茶。
旁边服侍的管事丫鬟人等,自然知道这紫鹃姑娘,原是与旁个不同的,也不敢罗唣。只是等了半日,眼见着紫鹃不言不语,垂头静坐,他们相互看了看,也就悄悄退了下去。
只是过不得半日,还未等江霖回来,忽得就有管事进来,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只连声道:“姑娘,那边通判老爷家的姑太太要过来了。”
紫鹃面色微变,忙站起身来,心中百转千回,终究道:“我从后门出去。你们大爷回来,着人告诉一声。”
那管事忙答应了。
紫鹃虽有十分忧心,这会子也不得不避让一二,当下匆匆离去,又寻了车马,自回到林宅。
黛玉见着她回来,神色间多有郁结,只说又有什么事,忙问道:“今儿你过去,说是有事,必得晚饭才能回来。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且还是这么模样儿……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不成?”